不一样的春天

文/一树枝

她端着茶给大人们送去，家里格外热闹，长辈们盘坐在炕上，热络地唠着家常。她低着头把茶放在炕中间的桌子上。直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回过头来，瞥见门边的炕沿上坐着一个黑瘦的男子，她不敢细看，那人的眼神她只看一眼就忘不掉，那眼神透着炽热的光，有一丝温柔又带着一般年轻人的倔强和军人的坚定。她不敢驻足，赶紧出了堂屋。还隐约听见屋里有人问怎么样，大概是那个男子的声音说，没看清，不好意思看，个子可真高。

回到灶房里她的心还在怦怦跳，长到18岁还是第一次见这阵势，提亲的人跟阿爸说过，那男子是刚从部队上转业回来，以前在西藏边界驻守过几年，看过全世界最好的风景，也跟土匪打过最硬的仗，吃苦耐劳是个能干活的人，他父亲是军官，家里阔气得很，跟了这样的人家以后准保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会饿肚子了……她把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捋到胸前，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辫稍。“成家”，她被这个词吓了一跳，这可是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天麻麻黑的时候，大家都聚在场上看电影《卖花姑娘》，虽然电影里演的凄凄惨惨，因为放映了很多遍大家再也不会再为电影中的人物哭了。正当她看得入迷的时候，旁边的邻居阿姐拉拉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看斜前方那个男子，她看了一眼，那男子也刚好看向她们这边，她赶紧转过脸去继续盯着电影幕布，那男子的穿着不像村里的农民，应该是哪家回乡探亲的工人，阿姐对她耳语：“那男人看上你了，想娶你当老婆哩。如果你跟了他，他这次回城里就带你一起走哇。”她被这话羞的面红耳赤，电影也顾不上看了，赶紧一溜烟往家跑，还没到家门口就被那男子拦住了，她差点儿撞进这男子的胸膛里去，现在不得不停下来听这人讲话：“阿姐都告诉你了吧，我这次回乡就是来寻老婆来的，你要是愿意过两天我回城时就跟我走吧。”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这男子焦灼的话语烧的脸疼。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了，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这男子喘气的声音。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这时如果不说点儿什么，别扭地站在这里，一会儿让阿姐她们看见就臊得慌了：“我……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声音低的像蜜蜂嗡嗡，男子一愣，她就绕开他跑开了。

这个春天真是不一样，她怎么就忽然受人关注起来了，难道是因为全村的姑娘里她是个子最高的那一个？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阿妈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她一直跟着阿爸，老实木讷的阿爸也从来不给她讲有关感情的事儿，但总是把家里的白面馒头都留给她，村里闹灾荒的时候阿爸也没少让她吃一口，在阿爸的呵护下她长的又高又白，16岁的时候才来月事，她吓得哭起来，阿爸却笑着叫来阿姐一起缝月事用的布条。在她那单纯的世界里只有阿爸，现在她的大门里又忽然闯进了两个陌生的男人，这令她感到新奇又不安。她也没想到阿爸会问都没问自己的意见就匆匆定了亲，今天堂屋里这些人就拿着四色礼喜气洋洋、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一桌人聊了一上午，饭也没吃就把所有的事儿定了。后来才听阿爸说给她的彩礼村里没有哪个女孩嫁人能更多。这彩礼钱都给她存着，以后用得上。

过了几天迎亲的人就上门了，她带着红盖头坐在床上听外面吵吵嚷嚷，热闹地炸开了锅。她心里又默默想到如果跟了那个拦住她的男子以后的生活会不会很不同呢，她不知道，也不可能有答案。一个全新的生活向她伸了手，她只能握住它向前走。轿子在桥上经过的时候，她从窗子里看出去，山坡上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也不知是谁，随他去吧。

不一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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