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房东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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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队会计的陪领下,穿街走巷,来到一户社员屋里。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高考落榜,却考上了民办教师,去一个叫山后村的小学教书。学校里其余两位教师是本村人,而我家在离这二十多里的镇上,大队把我安顿在丁财根家住宿,房租费是大队付的。
会计事先向我介绍过,丁财根家是山后村最富有的人家,他自己六十挂零,身体健壮,两个儿子也都是壮劳力。大儿子已娶妻生子,在村边另造了房子,二儿子和我差不多年纪,快三十了,未娶。小女儿丁香娟二十七岁,未嫁。
“以后就在我家搭伙吃吧。”丁婶说。丁婶既喝酒又吸烟,是一家之主。“你也不用出钱。反正我们吃什么你吃什么。蔬菜是自家种的,酒是自家蒸的。”
经常白吃白喝总不是个滋味,于是,我隔几天回镇上就割些肉来。丁婶很乐意做红烧肉,但一家子都不肯吃,特别是母女俩,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肉,把饭都盖住了,我得像挖地道似的边挖边吃。
更让人不安的是,丁香娟每餐吃饭老是微笑地盯着我看。开始几天我曾经怀疑她有轻度智障,后来接触多了,觉得她人挺聪明的,长得也不错,特别是一副嗓音,很是甜润。
我和丁香娟同住楼上靠东边的那间,用农家晒稻谷的簟隔成前后两间,分别朝堂前间开了一扇门。她住里间,我住外间。
那天在饭桌上,丁婶突然问:“华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在谈的?”我摇摇头。我叫王英华,因为学校里还有位姓王的老师,于是,校长让学生管我叫“华老师”。
丁婶说道:“之前学校里来过两位民办老师。他们走后,都带了一个我们山后村的姑娘回去。华老师将来回去,可别单着身走啊。”我叹口气道:“我都快三十了,谁家姑娘肯嫁给我呀?”丁婶说道:“许仙碰着白娘子,姻缘到了不请自来。就像我家香娟,早先的那两位民办教师都想和香娟谈,她就是不理不睬。我的囡好像就在冥冥中等一个人。”
我说:“我几次高考都落榜,明年还想再去试试,个人问题只好再搁一搁。”丁婶道:“搁什么?再搁下去不老了?再说了,考大学有啥用?毕业出来了,还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教教书?”
每天晚上,丁香娟总要到我的房间里来。我招呼她坐下,就顾自备课、复习。她坐得无聊,稍坐片刻就回房间去。有一次,她忽然说:“华老师,我能跟你一起复习吗?我也要去参加高考,你能教我吗?”我有点吃惊:“啊?你母亲不是说高考没用吗?再说了,我自己也考不上,哪有能力教你。”
她想了想又说:“那我来你房间打毛衣吧!我不会影响你的。我们共用一盏灯,能省点电。”
感觉她说得有道理。好在我在备课复习时能心无旁骛。可问题来了,她坐在我身旁一个晚上可以不说话,回到房间里却会说个喋喋不休。“华老师,睡了吗?这会儿与你说话,不会影响你高考吧?”出于礼貌,我只能敷衍着。我感觉她离我很近,她说话就好像在我耳边,我猜想两张床可能是并靠在一起,中间就隔着那张簟。
正值盛夏,即使是晚上,气温也很高。我打着赤膊睡觉,还得扇芭蕉扇。丁香娟在那边问:“华老师,你热吗?”我说:“热啊!”“我窗门都打开了,还是感觉没有风。”“心静自然凉,你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热了。”“我静不下来。我真想一脚把该死的天踢个窟窿,好下一场雨,凉快些。”
她说着,真的一脚踢在那块分隔两个房间的簟上,“哗啦啦”,簟像瀑布那样泄下来。我们之间的屏障没有了。
丁香娟竟然也没有穿衣服。簟掉下来的那一刻,我吃了一惊,茫然间竟然没有把头转向别处。她自己也呆了呆,老半天没有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把双手护在胸前。
第二天,我回到房间,发现簟还没有挂起来,诧异地问她:“晚上怎么睡呀?”她说:“当然是躺着睡了,难道你想站着睡?”
她见我有些不悦,解释道:“等下校长和大队会计会来察看的。大队里会帮我们把板壁做好的。”我说:“你有父亲和两个哥哥,叫他们帮下忙,用不了多少时间,簟就挂起来了。”她说:“这不行,挂上去还会掉下来的。这房间是大队租的,大队里会拨款帮我们修好的。”“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我不急,你急啥?”
晚饭后,校长和大队会计果真来了。会计笑着说:“你看这穿堂风多凉快。不用隔了,也好为大队省点钱。”
这明显是调侃味道,丁香娟却莫名其妙地接了上来:“华老师不会同意的。”言外之意,她是同意了。我说道:“真隔不起来,能不能去另外的社员家里找找房间看。”会计连忙说:“能隔!能隔!”
问题是这么一来,整个山后大队都传开了:“王英华老师和丁香娟的房间之间是一块簟挂挂着的。”“是吗?那是不是可以从下面掀起来钻过去的?”“哈哈,这样的房间干嘛要各装一扇门?其实一道门就够了。”“说不定丁婶马上就可以抱外孙了。”
社员们对“丁婶可以抱外孙”这种话题是很感兴趣的,一传两传,连学校里的学生都知道了。这要是传到丁香娟的耳朵里,一个姑娘家的肯定受不了。晚上,我隔着新装的板壁安慰她:“这种谣言你别放心上,也不知道是谁在造谣?”丁香娟说:“没造谣,我是有了。那个……那个……两个月没来了。”
我惊奇地问:“真的?谁的?”她平静地说:“你的呀!”“是吗?这种事情也能惹上来的吗?有没有做过那事,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我是趁你睡着了从簟下面钻过来的。”
有这么荒诞的事情吗?她见我无动于衷,急道:“你可别不负责任啊。你要不相信,明天我们就去公社卫生院检查。”我皱皱眉道:“别闹了,行不?要检查你自己去查吧。”她怒道:“你不敢去,是吗?你敢做不敢当,是吗?”
我随口应道:“我没做,为什么不敢去?”我心想,她肯定是想吓唬吓唬我,如果明天真去公社卫生院检查,说不定她到卫生院门口就变卦了。她可能是想去镇上玩,诓我陪她罢了。
谁知道第二天她真的拉我进了公社卫生院,一个姓马的医生一搭脉,道:“嗯,恭喜啊!三个月了。”
看医生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重新打量了一下丁香娟。回到山后大队,见丁婶站在村口迎接,还围着不少中老年妇女,都在“恭喜”她要当外婆了。
晚上,丁家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有猪肉,白天还杀了一只鸡。丁家的兄嫂也来了,满满地坐了一桌。
吃饭的时候,丁婶说:“英华,你们得早点结婚。在我们农村,未婚先孕是不太光彩的。”我淡淡地说:“我自己能不知道我有没有做过那种事?只有丁香娟自己知道,肚子里装的是谁家的货?”
丁香娟猛地站起来:“王英华,你怀疑我不正派?是不是?好,我现在就把我们母子俩的生命交给你,以证清白。”她说着就往门外跑,被眼明手快的嫂子拉住。
丁家父子则是六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我,那种眼神就像盯着一只待宰的鸡,看得我汗毛直竖。只有丁婶,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口气说:“英华,你和我儿子一样,都是超龄青年了,你对婚事不急吗?白捡一个老婆你不要?实话跟你说,在你来后山之前,我还想嫁女儿的钱给儿子讨老婆呢。我是心软,禁不住女儿苦苦哀求……”
那隔起来不久的板壁被拆掉了,做了我们的婚房。那晚,我和丁香娟并肩靠在床头。她说:“其实,我没有怀孕的。”我说:“我知道,鬼都知道。”“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急于嫁给你。”
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我舅舅——就是公社卫生院那个马医生。有一次体检过后,我听到他跟我娘说,香娟的病最多只能拖一年。现在屈指算来,我的生命也就只剩下两三个月了。”她转过身抱住我,又道:“在我们乡下,有一种观念,没当过新娘的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所以,现在,我满足了,死也无憾了。”
“啊!”我的心里顿时伤感起来。整个蜜月也没有了喜庆色彩。
三个月过去了,丁香娟安然无恙。那天,她的舅舅马医生来做客。我直截了当地问:“马医生,你说香娟的病最多只能拖一年,是不是误诊啊?”马医生奇怪地问:“我说过那话吗?”丁香娟说:“你说过的,你跟我娘在天井里说,我在楼上听见了。”
马医生想起来了,“哈哈”一笑:“是啊是啊。我是说过,我是跟你娘说,要早点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我是怕你患上相思病,再拖个年把,小命也没了。”
丁婶也明白了:“啊,原来你处心积虑要嫁给王英华,是想害他做个寡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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