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

贾方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透过玻璃门朝街对面的鸡蛋糕店望了一眼，店口的队排得长长的，迫于街道构造，在马路牙子处队形歪曲了八十多度，队尾的中年妇女结伴还唠起了嗑。

“那鸡蛋糕是有多好吃？”易芳拉开贾方对面的椅子坐下，把手提包顺势放在身旁的椅子上。“怎么每每路过都看见那排着那么长的队。”

贾方没回答，心里思考的是处于队伍最尾端的人是不是整个队伍中最想吃鸡蛋糕的人。

“你吃点什么？”易芳问，脸上散发着恋爱中女性常有的热切和宽容的光亮。

“我不吃了。”

“什么？你一整天都没吃，是学小姑娘减肥吗？”

“没有啊，我就是不饿。”贾方想快速毁掉面前这个女人对自己胃口像个下水道维护工一样的探索热情。

“你个大男人一整天不吃东西怎么能不饿，至少吃点吧。”易芳显然已经带好头顶附有探照灯的安全帽，手持扳手，做好了探索并矫正的准备。

“快要来不及了，电影是几点开始？”贾方皱着眉问。

“不记得了，好像是七点多吧？唔，七点半还是四十五来着？”易芳猜着，但并没有从包里掏出电影票一睹究竟的打算。

“你快点菜吧。”贾方把菜单往前推。

“那我就随便吃碗杂酱面好了。”易芳微笑着招来服务员。

“你说我那件深红色的裙子配那棕色丝巾怎么样？”等菜的时候易芳说。

“不错啊。”贾方低声说，头没有抬，眼睛仍注视着手机。

“你能不能别这么敷衍，能不能别老玩手机？”

“就是不错啊，那你要我怎么回答？”贾方抬起头看着易芳，微笑起来，“难道要说‘我觉得红色跟棕色是挺不错的色调搭配，但是就是跟你不配，因为你身材不适合？’这样？”

易芳生气地撅起嘴，眉头也皱起来，“你能不能说句好话？怎么这么讨人厌。”

贾方呵呵笑起来，惹怒眼前这个总为自己一言一行牵挂的女人似乎能使他为自己的诙谐感到满足，出于某种对他男性天生自带的优越感的照顾。

“对了，杨娟前几天买了只小仓鼠，太可爱了，简直了，那小东西怎么长的。吃瓜子还会自己剥壳，就用它那两只小爪子捧着瓜子，然后快速地在嘴边一圈地转过来，那瓜子壳就开了，然后它再用碎纸机一样的牙齿把瓜子仁一下一下推进嘴里吃掉。”

“哦，是吗？你门牙锋利的话你也行啊。”贾方顿了一下，“不过你要是又多了一种进食方式，那还会变多么胖啊？不敢想象喔。”贾方摇摇头，眯着眼睛做出在想象那一番景象的神情。

易芳生气了，不再说话了，正好面被端上来了，她开始专心地埋头吃面。

然而此时贾方的聊天兴致似乎来了。

“你说，”贾方朝街对面努努嘴，“排在那鸡蛋糕店门口的队的最后一个人是需要多强的吃鸡蛋糕的欲望才能激发自己站在队伍最后的毅力和勇气啊？”

“不知道，应该很好吃吧，下次我们要不要买点？还没吃过呢。”

“你还记得你上次要买鸡蛋糕，那些鸡蛋糕最后怎么了吗？”

“怎么了？吃不掉扔掉了？”易芳疑惑地问。

“我把送给隔壁王大爷了，那个恋兽癖的王大爷，记得吗？他用来训练他家狗，每次立正坐下指令做对一次就给一个鸡蛋糕。啧啧啧，鸡蛋糕喂狗，想想就丧心病狂，当真鸡蛋糕里有鸡、鱼香肉丝里有鱼吗。”

“哈哈哈太可怕啦，上次我去你家的时候，他还在院子门口逗他的八哥呢，好像要训练八哥遇到客人来访时自动答录的技能。”

“瞧你的吃相。”贾方没有听易芳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易芳笑，“正常女生的自我审视精神你怎么就学不会呢。”说着从桌上纸盒里连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易芳。

易芳又气又窘地接过纸狠狠地擦了几下嘴，然后便决心不再说话，低头吃面。

没过一会，易芳忍不住抬头问，“几点了？”

“七点二十了。”

“糟了，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你先把电影票给我看看。”

易芳擦了擦嘴，从包里的取出钱包，然后把卡在钱包夹层里的电影票抽出来，看了下时间，然后瞬间面部失色。

“怎么了？”贾方不耐烦地问。

“是七点一刻开始入场的。”

贾方似乎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说“所以我们现在擦擦手，收拾好东西在这个司机交班的点在门口招个出租车然后快速检票冲进电影院在一片黑暗中用膝盖侧部摩擦过七八对膝盖然后在一片抱怨声中坐下从芮的父亲的尸体都冷掉开始看还来得及吗？”

“什么！你又在网上查剧透了?!”

“是谁要打出租车来这吃面的？”

“你说过要带我来这吃东西的！”

“可是不是这次！”

“别说了。”易芳准备放弃争辩。

“行。”贾方双手投降。

“不如去这旁边的人民公园转转吧。”沉默了几秒钟，易芳建议，她那女性的宽容和乐观开始试图推倒柏林墙。

“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易芳对着镜子擦了擦嘴，补了下唇膏，然后把镜子和钱包放回包里，站起来。

贾方也站起来。

易芳抽出贾方的插在口袋里的手握住，两个人推门出去。

脱离了密闭的空间，重归开阔的街道，易芳不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干嘛非得这种时候来这吃饭。”贾方还是忍不住抱怨。

“嘘，别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