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数月,鑫峰人在他乡,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着美娟。农忙季节,木工组撤回来了。
鑫峰一回到家,雪妮就把美娟已经回城的事告诉了他,他愣住了。在房间里整理床铺时,他在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封信:
“峰,我走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是我人生中做出最艰难的一次选择。虽然我万分难舍,但现实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只有缘没有份。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你,让我们这些年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让我这个外来人感到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温暖。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我在心里默默的祝你出门在外一切安好!本来我想等你回来,见上你一面才走的,可是我怕见到你时,我就没有勇气走了。我家里人来信催我了,我好无奈啊!
峰,我走了,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想我的时候,你就看看我的画像。我的像貌你画在纸上,而你的音容却刻在我的心里。美娟泪别!”
看完了美娟信,鑫峰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纸上,与美娟写信时滴下的泪迹融在了一起。
美娟走了,留给鑫峰的只有无边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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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移斗转,岁月的长河流过了四十年。
一个晴朗的日子,在H市M机场。一位六十多岁,体态健朗的大妈走下了飞机,她就是杜美娟。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这片蓝天,深深的吸了一口琼岛洁净的空气。
今天,她以游客的身份再次踏上了琼岛大地,目前的景象是那样的陌生,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国度。
行走在市区宽阔的街道上,所有的景像都在她的印像之外。她特意行走到当年最繁华的街道----博爱街。这条街道两旁的商铺是H市最具特色的南洋风格建筑,已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街道尽处竖立着一座钟楼,她清楚的记得,当年接送她们的汽车驶过钟楼时,已是下午时分,钟楼上传来三声洪亮的声音。所以这座钟楼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游览了市区内的许多景点,杜美娟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回到她当年下乡插队的村子,那是她的第二故乡。还有她的初恋。
第二天早上,旅游团到达W县城,游览了东山景点后,自由活动一天。杜美娟在县城乘坐出租车来到当年插队落户的村子。
四十年的沧桑巨变,抹去了留存在杜美娟脑海里当年村子的印象。那条狭窄的村道不见了,一条宽广的水泥村道直通村子中心。村道旁,田园边到处是槟榔树和椰子树,整个村子被一片葱绿所掩盖。
面对眼前的景象,杜美娟无法辨认鑫峰家的位置。正在犹豫时,一辆摩托车迎面开来,开车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杜美娟拦住他问鑫峰家在哪儿。中年男子打量着美娟:
“鑫峰是我叔叔,请问您是-----”
“哦,你是鑫峰的侄子啊,你先别问我是谁,请你把我带到你们家好吗?”
“好,您跟我来。听口音您是外地来的吧?”
“是的,我从粤东来。”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鑫峰家,这是一栋结构精美的三层小楼。
“爸,有一位老阿姨要找鑫峰叔”。
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大爷从里面走出来。
“你是-----”,大爷打量着来人。
“你是鑫伟大哥吧,我是杜美娟啊”。
人虽然老了,但容形还是能辨认出来的,毕竟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人。
“哎呀,你是美娟妹子啊!是什么风把你吹回来的?”鑫伟大哥惊叹道。
“快,快进屋里来”。
“几十年过去了,你还记着我们这个小村子啊!”鑫伟大哥说。”
“是啊,几十年了,我们都老了,可这也算是我的故乡呀!那能忘得了呢?四十年前我作为知青来插队落户,今天我是作为一名旅游客来探访我的第二故乡的。想不到,村里变化这么大。
在寒暄中,美娟得知鑫峰的爷爷奶奶,伯伯和伯母都过世了。在聊到鑫峰的事时,鑫伟大哥说:
“你走后,鑫峰的心很长一段时间都放不下来。后来在我们的劝说下,他才跟外乡的一个姑娘结了婚。改革开放后,他凭着会写写画画的特长,到县城开了一间广告装潢店,生意很好。后来又成立了广告公司,赚了些钱,在县城买了房。家里盖这间楼房的钱大部分都是他出的。
不幸的是,有一次他为一个客户挂广告横幅时,不小心触到了电,从五米多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昏死过去。在医院抢救过程中,因左臂严重烧伤截了肢。在医院住了半年才出院。现在人老了,身体又残疾,公司里的事都交给他的两个儿子打理,他每天就是写写画画,日子过得倒也清闲。除了逢年过节,平时他很少回来。”
听说了鑫峰的身体因故变成残疾,美娟心里非常难受。她的脑海里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回放着鑫峰当年那风华帅气的影子。
鑫伟一家盛情款待了美娟。席间,鑫峰的侄子说要打电话叫叔叔回来,美娟说不用,她直接到县城看望他。她问清了鑫峰的广告店地址和电话后,下午告别了鑫伟一家,离开了村子。
回到县城,杜美娟找到了鑫峰的广告店。她站在门外不远处静静地凝望着。看到门内一个苍老的身影,心里自问,这就是当年的鑫峰吗?
一幕幕知青岁月的影像在杜美娟的脑海里回放着。在绵绵的思绪中醒来,她拿起电话拨打了鑫峰的号码。
“你是李鑫峰吗?”杜美娟轻轻地问。
“我是,你是哪位?”电话里那头传来了一句苍老的声音。
杜美娟拿着电话停了片刻。“我是杜美娟”。声音有点哽咽。
一别四十春秋,再次听到恋人的声音,杜美娟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听到“杜美娟”三个字,鑫峰的脑海里讯速寻找着所有认识的人。忽然他心头一惊,脑海里定格了一个影像,难道是她?
“你是杜美娟?是当年离我而去的杜美娟?”鑫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我是”。美娟显得非常激动。“我现在住在海宁大酒店,你能到酒店来吗?”
鑫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点。
“好,我去。”李鑫峰颇感意外。
放下电话,鑫峰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一别几十年,忽然相遇,激情的岁月早已过去,一对年过花甲的老人,该怎样面对这段情怀呢?
几十年的光阴,会在杜美娟的脸上留下怎样的痕迹呢?鑫峰设想着美娟现在的容颜。但想来想去,总跳不出她当年那俏丽的容貌。
沉思中,电话又响了。鑫峰接了电话,是县群众艺术馆打来的,要鑫峰去安排布置画展的事。没办法,鑫峰先去了艺术馆。
从群众艺术馆出来时已将近十二点钟。鑫峰打车去了海宁大酒店。他到前台问了美娟住的房号。服务员打量着他,然后拿出一封信给他:“是一位大约六十多岁的女士叫我交给一个左臂残疾的人,我估计应该是你。”服务员说。
鑫峰打开信。
“鑫峰,我随旅游团走了,回H市M机场,下午飞回粤东。其实我昨天已经见到你了,我站在你的店门外。你正在专心致志的作画,我不想打搅你。我以为这辈子永远见不到你了,这一见,了却了我这一生的心愿。
当我见到你时,看到你左臂空空的袖子时,我的心非常的酸楚,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的鑫峰吗?岁月真的无情啊!四十年的光阴流逝,四十载的风雨飘摇,把一个风华帅气的青年,变成一个佝偻老头,也把一个青涩娇媚的姑娘变成了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大妈。
我这次是随旅游团来琼岛旅游的。旅游团来到W县,游览了东山景点后,自由活动一天。我趁这个机会去了你家,也是我当年的“家”。村子变化真是太大了,我无法辨认你家的位置,幸亏遇到你的侄子。
你的情况,鑫伟大哥都告诉了我。你的遭遇,我为你伤心;你的成就,我又为你高兴。
当年离别你后,在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非常的想念你。精神恍惚,茶饭不思。第二年,我参加了高考,考上了一所医学院。毕业后当医生直到前年退休。我的丈夫去年因病去世了,我有一个儿子也参加了工作。
人老了,有机会出来散散心。你也要保养好身体,安享晚年。
峰,你不要因为见不到我而遗憾。其实,我不忍心让你见到我。我不想让你看到一个体态臃肿,肤腠松弛的老大妈。我只是想让当年青春靓丽的杜美娟定格在你的脑海里,长驻你的心里。美娟再次泪别,此别或许是永远!”
读完了美娟的信,老泪涌出了鑫峰的眼眶,滴在纸上,与美娟写这封信时滴下的泪迹融在一起。多么像当年离别的情景啊!
鑫峰回到店里,拿出已经画好的《残荷》,题上李商隐的诗: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完)
孤岛遗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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