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辫子

四顺年轻时有个相好，大长辫子，很漂亮。叫许馨，是南京下放户的女儿。四顺出身好，贫农呢。下放户是教授下放，臭老九。

庄上人欺生，许馨一家没少被欺负。队里最重最苦的活都是他们干。可怜教授没几天就和乡下人没啥差别了。

那时吃水要担水，第一次担水的许馨，顾了前面顾不上后面，兩桶水到家几乎洒干。️四顺就帮她挑。村里小孩子围在后面喊：四顺孬，️四顺坏，四顺想娶小媳妇儿……

滚，滚滚。四顺笑嘻嘻地撵。

那时候，肚子象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许馨饿。四顺冬天时，会摸点麻雀啥的、夏天逮鱼摸虾，秋天山芋，给许馨吃。四顺喜欢许馨的大长辫子。

许馨喜欢跟四顺在一起。

教授在女儿面前敲重点，两条平行线是不能相交的。

教授一家回城的前一个晚上，许馨和四顺在抱在一起……四顺最后讪讪地说，能不能把你的大长辩儿剪给他留个念想。

许馨连连点头，哭得稀里哗啦。

许多年后，村里人都调侃四顺，说那天晩上，你和她那个了吗？几次？四顺连声说滚，滚。然后神秘的一笑。

四顺光棍一辈子。村里人吃饱没事干，就拿四顺说事，有的说四顺不算五保户，因为他有过女人，有的说四顺这辈子没白活，一个文盲，穷光蛋，竟然曾经和教授的女儿相好过。

四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打开箱子，带着满足和幸福的感觉，箱底那里藏着一条漂亮的大辩子。

日子水一样淌。四顺老了。老屋前，四顺睐着眼，晒太阳。

四顺竟患上老年痴呆了。

前年，有一辆宝马760的轿车，来到村里，在四顺的房前停下，车里下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和一个中年男人。

四顺已经认不识眼前人了。他惊恐地躲避老太太的眼神。

老太太看到四顺藏在身后的手里，那一条依然乌黑发亮的长辩时，顿时，哭得撕心裂肺。

四顺后来被带回南京了。前年，村里人在南京的一所高级的养老院里，看到了四顺。

四顺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亲长辩子，脸上铺满简单、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