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柿子

作者: 时雨普降 | 来源:发表于2022-11-05 16:41 被阅读0次

    小时候,我家院墙外有棵柿子树,因为长在高大的泡桐树底下,它的树干就显得高而瘦,用现在审美观点,属于魔鬼身材。树冠不大,也不太结果。奶奶说,这树懒。

    勤奋的柿子树又怎么样呢?邻居孙二叔家东侧是一片开阔地,五间房见方的面积,只有这一棵柿树,独木成林。条件得天独厚,它就竭尽所能。

    柿子树开的是叶底花,小小的花萼有形而硬,像橱窗里摆的假花。春天里,万花开过,它始盛开,没有香,默默无闻,极少有文人骚客赞颂它。

    不知不觉间,花褪残红,花萼下长出豆大一粒,三天不见,膨胀成一颗绿玉,外皮一层白霜,迎着光,半透明。

    中秋时节,柿子已长到了驴蹄般大小,果实颜色青里泛黄,就可以摘下来,放一口大缸里,加入一半开水和一半凉水混合的温吞水里没上,大约过了半个月,去了青涩味道,取出来削了皮就可以吃了。硬硬的,略带甜味,不算最好的水果,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足以令儿童们垂涎欲滴。每天绕着路经过树下,都会算计一番。

    我小的时候,每年到了八月十五,就盼着家里把那棵小柿子树上收获的果实用温吞水泡去青涩,给我们小孩子分了去,可是经常连一个也吃不到,太少了。

    那时我正上小学,小叔已上过五年级,辍学在家,每天赶着他那几只羊去河滩。小叔问我:“想吃柿子不想?”他打上了孙家的大柿子树的主意。

    中秋节前后也是秋收的季节,老百姓星散到庄稼地里收割秋获,很少人会在家里看门,这正是我们可以下手的好时机。

    小叔考察好了,我们瞅准时机下手。先要把孙家的狗摆平了。小叔拿着干硬的苞谷面馒头,经过孙家大门口,都要朝着狗扔一块,回来经过院子,再扔一块。三五次之后,就是熟人了,那狗瞅见小叔就当是一家人,摇尾乞怜,做出各种亲昵的动作,这狗东西。

    没有了后顾之忧,小叔示意我在树下等,他麻利地爬上大树,沿着平伸的枝干慢慢走向细枝末节,只挑大的摘,然后扔到地上。

    我飞快地捡,他飞快地摘。我捡得快,他摘得快。不大一会,就摘了半蛇皮袋。

    正当我们盘算着将生柿子带回去,用什么样的方法炮制时,小叔“出溜出溜”从树上跳下来,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拉着我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实施预定的逃跑计划了。

    原来,小叔站得高看得远,他远远就看到孙家人回来了。可是哪还来得及消失?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虽然我们逃跑了,可东西还在。百口莫辩,抓贼抓赃,没地儿跑了。我们只好悄悄溜回家去。

    没多大会儿,孙二叔就找到我家来了,平时他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强势,我猜一定会是要将我们无情打击,瞬间头皮发麻,两腿发软。可是,孙二叔肩上扛的,却是我们刚刚遗留下的半袋柿子。“难得孩子们喜欢,这半袋是我特意给他们留的。”

    我伯赶紧说:“家里种的有,这都有吃的,叫你费心了。孩子不懂事,回来我打他。”可是我们也并没有挨打。

    小叔说:“吃他几个柿子怕啥,他有一树呢。不给我们吃,难道长到软烂了,给喜鹊麻雀吃?”

    有一天放学,吃饭时不见了小叔,我问爷爷:“小叔呢?”爷爷脸色很难看:“伤事货!不学好,丢人!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败家!”

    我吓得不敢多问。原来小叔跟别的小伙伴一起又去偷老孙家柿子,当场被捉,打一顿。人家老孙家人赃俱获,亲自把小叔送交给爷爷管理,临走时虽然说话仍旧客客气气,爷爷更加谦恭,但双方心知肚明,局面极度尴尬。

    爷爷气得又打小叔一顿,关在草屋里不许吃饭。唉,小叔忘记了得意不可再往,头一回是客气第二回可不就是陷阱吗!人家还不就有了防范?再说,一次侥幸,并不代表永远成功。

    后来读到弘一法师一段话:“人生最不幸处,是偶一失言,而祸不及;偶一失谋,而事倖成;偶一恣行,而获小利。后乃视为故常,而恬不为意。则莫大之患,由此生矣!”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偶一”,无一不是减分项。虽没有一笔扣除,但都在人生的账上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结算而已。如果足够久,量变就是质变,百口莫辩,无需争辩。

    《中庸·第十四章》还有一句:“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人家老孙家似乎熟读孙子兵法,以逸待劳,小叔不过是在打无准备之仗,未对风险加做任何评估,全凭侥幸,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回想,偷柿子幸亏及时被人抓住,强行纠正,虽然受到了严厉处罚,却因悬崖勒马,护得一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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