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铜爷终究没能扛过去,倒在了这疫情肆虐的寒冬腊月。
亲人们费尽周折,经过几百里长途跋涉,将铜爷连夜运到了老家,说是第二天就要匆匆安葬。
铜爷在外漂泊了大半生,终究还是回来了,也即将长眠于老家土里的他不知是否真的情愿,听说他走时很痛苦,一直清醒,清醒着的痛苦有时其实很残忍,尤其是人在临终的时候,但命运不讲条件,不让讨价还价,该谁承受什么,似乎早已注定。
铜爷在家排行老三,上面还有金爷银爷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一辈子折腾来折腾去,最终也没能风光和舒坦几天。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铜爷是草根中的理想主义者,有点不切实际的那种。这也许就是他一生的宿命。
小时候的铜爷缺衣少食,爹早逝,娘一个不识字的寡妇人家养五个孩子,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但铜爷天生乐观还爱幻想,年轻时调皮捣蛋,特别爱唱歌。一个大老爷们,唱的最多的是《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个胖娃娃……”至今回忆起来,那时候天天眯着眼笑呵呵地唱《回娘家》的铜爷也就十几岁,没上几天学,整天跑着玩儿,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铜爷后来走出大山的原因真的是“出嫁了”,到外地去当了上门女婿,因为当时铜爷的家境想在当地娶上老婆是不可能的。
过了几年,铜爷偶尔回来,左手一箱礼,右手拉一个娃,身后还跟着个漂亮的媳妇,回来看望老娘。娘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虽然“出嫁”了,但儿子总归是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家,娘就叮嘱他,在那边好好伺候人家的老人,不要惹事。
铜爷就告诉娘说在那边挺好,让娘放心。到底好不好,娘不知道,因为从来没去过他那个家。娘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他,但能有什么法子呢?
爱唱歌的铜爷后来可能意识到唱歌没啥前途,也没啥意思了,就转行搞起了建筑。也曾小有成功,那几年也确实风光了些,再回来老家说话也有点飘飘然,好像还要大干一场。娘就担心,怕他出啥幺蛾子。娘最了解儿的秉性,知道他窝里不会放剩馍。儿大不由娘,况且到人家女方家里过生活了,娘又能怎样呢?又能说什么呢?
铜爷说的那些美丽的前景娘也不懂,就只能让他折腾去了,只要儿在人家那里不受欺负,娘就心安了。
挣了几个小钱后的铜爷不安分的天性很快凸显,听说曾闹过离婚,为另一个女人,还听说找人担保贷款,挥霍加经营不善,很快负债累累,躲了起来,几年不见踪影。娘不敢问,从此也不再在人前提起他。
前几年他哥银爷突发疾病去世,铜爷终于现身,但几年不见苍老得很多人一下子都没有认出来他,看那样子,曾经眯着眼那么爱唱歌的那个铜爷永远不会再唱歌了。
当生活陷入较大困境的时候,落魄的人尝尽世态炎凉,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冷漠地躲着自己或者一味地指责,这样的打击,对中老年群体而言,是一种无奈中的心酸和绝望。积累到一定程度,身体倒下时,精神也将跟着跨下。不累了,不幻想了,但这一趟生命的旅程,也到头了。
好在,铜爷的魂又回来了,回到了他自己的这个老家和真正意义上的家。如果他娘地下有知,在另一个世界,应该会为这个又迟迟归来的儿子有所偏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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