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我最初的世界杯记忆始于至今仍是经典的主题曲:go go go 哦勒哦勒哦勒,go go go 哦勒哦勒哦勒……拉丁式鼓点热情澎湃,响在1998年----我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
六七月份正是家乡雨季,如果一两个星期不放晴,穿过县城的大河就会“发大水”,河水裹着黄泥沙漫上岸来。幸好县里修了水泥走道,我们小学生就每天沿着灰色的河边走廊去学校。
我家离小学有两条街。我要从家属院子出发,在十字路口左转,到大桥头右转,趴在河边走廊上胆战心惊地看一会儿气势吓人的大水,低头躲过一棵巨大的树,在表叔家的巷子对面买一块钱的葱油肉饼,才能走到学校。如果是中午,就买小摊上的凉拌素肉或者撒了胡辣椒的腌酸木瓜。
关于那棵树,听同学说修路时原本是要砍掉的,才动工一天就出了意外,老辈子人说树长百年成精,不能再砍,于是用水泥浇灌出一个坛子把它围了起来。我早已忘记讲这事的是哪个同学,但她小心翼翼的神色却历历在目。家乡人很敬畏这些,县城政府门口也有这样一棵突兀而茂盛的树。
校门外有两个小摊,就是用竹篾子编成的小桌捆了把鲜红的遮阳大伞,摆满一切小玩意儿和零嘴儿。摆摊的两家女人一个胖一个瘦,我总觉得胖的那家酸木瓜比较干净,基本上只光顾她的小摊。因为她长得胖,也就白些。她晚上还会把摊子摆到电影院广场去。我很小的时候,县城电影院还放电影的时候,有一回电影散了场,我跟着乌央乌央的人群走下几百层石台阶,在她点着煤油灯的小摊里买了两毛钱的酸萝卜。电影院广场的灯实在是太暗了,那回我把盛着萝卜的草纸都吃掉了半边。不过旁边那家烤羊肉串确实香味扑鼻,不愧是新疆人烧的。
其实胖阿姨家的腌酸木瓜并不好吃,还没有我同学自家带来的鲜脆,我也舍不得每天花掉一块钱的零用钱,不买零食的时候居多。我常常目不斜视走过小摊,偏偏瞧见那些伸长脖子叽叽喳喳买东西的小屁孩儿,心里既痒痒又不屑。胖阿姨的生意永远火爆,一次放学后我的好朋友鱼和杨从学校里追闹到校外,绕着她的小蔑桌跑了十来圈,她着急得不得了:“这两个小娃是,不要跑了,把我头都转晕了!”我就在旁边故作深沉地笑。
哦,对了,世界杯。
说起世界杯,要感谢我的小学同班同学阿陆。他家住在段家坡,就在我家旁边的邮政局旁边那一大片水田旁边的那个村。六年级时换座位,他成了我的前桌,自然熟络了起来。阿陆是个白净而高的小伙,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上学跟我同一个方向,遇上的机会也多。1998年世界杯开始后,县城里各家音响店循环播放这首主题曲,阿陆就在路上给我讲述每日战况,走过水声轰隆隆的大桥头没讲完,走过胖阿姨的零食小摊没讲完,走过学校的缅桂花树没讲完,坐在教室里他转过身来没讲完,我已经看到汤老师怒气冲冲的脸了。
世界杯决赛和小升初考试同时到来。升学考试的压力并没有打扰阿陆看世界杯的热情,因为县城只有一所中学,我们所有人都能上一中。天知道他是怎样背着爸妈在半夜看完全场比赛的。那个上午又下雨了,乌云盖住了小镇上空。雨水几日未歇,噼里啪啦落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我们毕业班学生蜷缩在陌生的教室一角(不知为何那几天要借另一栋教学楼复习)。我一边啃刚刚冒雨淌水买来的葱油肉饼,一边听阿陆捶胸顿足的讲演,白炽灯忽明忽暗,罗纳尔多无功而返的沮丧身影似乎就模糊在门后那块灰白墙上。
那时,我觉得接下来的人生一定会像那届的冠军法国队一样幸运,世界一定会给我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力神杯。
唱着go go go的世界杯主题曲,我小学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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