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阅读了《额尔古纳河右岸》第147-169夜。
书最震撼之处就在于讲述了一个又一个的死亡,甚至说,“死亡”主题贯穿了全书。
森林给了鄂温克人数不清的猎物,美丽而轻灵的驯鹿,鲜美的山菌和野菜,取之不尽的木材,还给了他们世代依存的高山河流,看不完的晨曦、晚霞和星光。
然而,生活在密林深处,并不像童话般美好,而是随时面临自然灾害、野兽袭击、瘟疫考验,食物短缺也是常事,更要一次次艰难迁移。
这是狩猎民族独有的生活方式,自300年前从勒拿河迁移而来便是如此。
也是这样依托于自然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在接受丰厚馈赠的同时,也必须随时接受自然神秘莫测的掠夺。
这掠夺常以生命为代价。
在这个横跨6代人的故事里,“我”讲述了太多太多的死亡。
在我之前,我的一个姐姐因严寒致病而夭折。
不久,我另一个姐姐列娜冻死在雪地。
我父亲林克外出换驯鹿,被雷电夺去生命。
我伯父尼都萨满,为震慑日本人,跳舞而亡。
我第一个丈夫拉吉达,在马背上被活活冻死,我也因悲痛而失去腹中的孩子。
我第二个丈夫瓦罗加,为保护族人而葬身熊掌。
我大儿子维克特行猎时,不小心打中弟弟安道尔。他自己也因为内疚,沉迷酗酒而亡。
这是沉重的救赎。生命的接续从来不是便宜的事,总在以血和泪作为等价交换的筹码。
而当这种救赎,超越了世俗的评判标准,你更震撼于鄂温克人根植于心的生命信仰。
第二次,是为救族人马粪包,一个人人讨厌的家伙,代价是自己的女儿永远倒在林地。
第三次,妮浩甚至还救了一个偷鹿少年,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却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的光亮。
还有一次,妮浩遇到危险,她的另一个儿子,一语成谶,用自己的命救了妮浩的命。
这一连串悲伤又惊悚的遭遇,让妮浩特别恐惧怀孕。她的小女儿贝尔娜,也因恐惧而远走他乡。
“萨满是一座桥,是一条普度众生的船。”
当被神选中的一刹那,注定要担负起责任,舍弃自我作为个体的存在,所有命运的悲凉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就像至尊宝好好地当着山贼,却忽然要变成孙悟空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动心忍性,舍弃情爱和自由,最后还要被人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就像妮浩萨满,不断献祭孩子的生命,直到最后,为祈雨献出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个萨满的使命,也走完一个女人与责任缠斗的一生。
这种朴素的生命价值观,对生命无差等对待的态度,对人性巨大的包容和温暖,是鄂温克族尊重生命敬畏自然的最高升华。
约翰·肖尔斯的《许愿树》里有这样一句话: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归来。
被拯救的马粪包,以自宫的形式赎罪,变成了一个好人。
被救的偷鹿少年,找到到贝尔娜,把她带回妮浩的葬礼,报答了救命之恩。
萨满身上义无反顾的责任、牺牲、大爱,给了氏族人莫大的信赖和依靠,使得整个民族血脉相连,共同抵御自然的考验,得以在密林深处繁衍生息,绵延不绝。
生死轮回的等价转换,纵然残酷,也让氏族人格外珍惜生命,心有寄托,保持精神豁达而昂扬。
身居森林才能守住生命之火
历史的脚步滚滚向前。
转眼间,“我”已经来到90岁。
当伐木声代替了鸟鸣,炊烟代替了云朵,鄂温克人百年来的宁静生活被打破。
森林持续开发,部落里的年轻人逐渐下山,开始了与灯红酒绿文明世界的碰撞。
我的外孙女依莲娜,是部落第一个大学生,带着一身才华走出了大山。
然而她不像过去那么快乐了,开始酗酒、发脾气。
她每次回山里居住一段,就会觉得山里太寂寞。等回了城市,又觉得城市太无聊。
反反复复多次以后,她终于辞了职,重回山上。
她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
后来,森林发生火灾,妮浩萨满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族人祈得大雨。这一幕震撼了依莲娜。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把这种情境画了出来。就在众人为她庆祝时,她却像一条鱼一样,永远躺在了贝尔茨河里,漂流向远方。依莲娜的悲剧,正如作者所说,“大约都是被现代文明的滚滚车轮碾碎了心灵、为此而困惑和痛苦着的人!”
曾经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如今却成为现代世界的“边缘人”。内心剧烈的冲突无处排解,葬身水底或许是解脱。
“我久久地看着那些用木头、树枝、兽皮组成的神偶,它们都来自于我们生活的山林。这使我相信,如果它们真的可以保佑我们的话,那么我们的幸福就在山林中,不会在别处。”
鄂温克人本是自然之子,住在能看到星星的希楞柱里,与踩着露珠吃苔藓的驯鹿为伴,听着森林发出的暧昧朦胧的语言,与心爱的人制造出“风声”,生命蓬勃而自由。
当被剥夺了森林,失去自然的力量,那些离开故土的人,“眼神里并不完全是喜悦,眼睛里也流露出凄凉、迷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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