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成人世界对峙中，童话已死！

        给花们浇水拍照时的灵光一现，还是想尝试。童话对我这个年纪，浅尝即止，写多了会变傻变天真也许还会陷入癔想，就像《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般不疯魔不成活，戏和人生傻傻分不清楚。

        童话世界已经相当丰富，但肯定包括不完未来我想对我小孙子说的话，想让他懂得的道理。我得会编故事讲给他听，想让他怎样做，说故事总比讲道理好接受些吧，也可以和他一起编啊。这是他的爸爸我的儿子教会我的，想让人接受你说的，得有一个共同的世界，共同的梦想花园。这个花园说不定会建造成一千零一夜呢......

        写的是我网购的一百粒百日草种子其中一粒的故事，这粒种子会破土而出会生根开花会生病会繁育后代会死去，我得化身为它沉到土里，快乐着它的快乐悲伤着它的悲伤。同时为了写正确百日草的习性，我查找了关于百日草从发源地到迁徙地以及现在的分布，从适温适水的播种条件以及生长环境，繁多的种类，易患上的病虫害及防治......因为了解，我既慨叹物种世界的丰富多趣，也更深刻地感知到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

                    一

        从妈妈身上脱离开以后，我做了好长一个梦，醒来的时候身边挤满了我的兄妹们，一双好大好大的手把我们分成很多堆。哎呦！其中一只手把我们抓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薄薄的透明的东西，我跌了进去，看了看四周，我的兄妹差不多100个。我忽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刚才跌下来那个口子被一个拉链一样的东西封住。接着除了觉得闷，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黑暗中，听见好多嘈杂的声音，有说话的声音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在这些声音里我忽高忽低地摔过来撞过去，碰的好疼也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安静了许多，没有那种高高低低的感觉了，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摇摇晃晃个不停。在这种摇晃中我迷迷糊糊睡过去.........醒过来又睡过去，眼前始终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会去到哪里。我想妈妈啦！

      听妈妈说起过，我们生下来的时候没有脚，可后来有了脚也没办法去到想去的地方，会被一种叫做“土”的东西困住。

      我问她：“那你在土里以前是在哪里呢？”

      妈妈：“和你现在一样呀，在我的妈妈你的姥姥怀里啊。”

      “那姥姥呢？”

      妈妈：“你姥姥以前也站在这片土里，可现在姥姥已经不在了。妈妈喜欢听姥姥讲故事，你姥姥说过我们有好多好多的亲戚。”

      “亲戚？就你旁边这些？”

      “除了他们。你姥姥说过一些好奇怪的词儿，“世界各地”都有我们的亲戚。她说也是你姥姥的姥姥的姥姥的姥姥.......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说法，总之最开始的姥姥在一个叫做“墨西哥”的地方。”

        ……

      想着妈妈讲的故事，迷迷糊糊我睡了过去。

                      二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是被说话的声音惊醒的：“噢，我的快递啊。谢谢啦！”一个女人的声音。

        “快递？”又是听不懂的词儿。这个女人又是谁？难受的感觉让我顾不上多想，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愈来愈明显。

      啊！我的眼睛好痛，像被针扎了一样，控制不了地闭得更紧。我是不是快死了？同时又突然飘来一股子清新，甚至带着点甜香的味道……噢，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好像是在妈妈怀里那会儿的味道，我已经死了吗？是要见到妈妈了吗？死的滋味其实挺不错的呀，我懒懒地舒展着身体试图舒服地死去。

        奇怪的是一会儿眼睛倒好像不那么痛了，我可以眯成一条缝睁开，忽然，我瞪大了眼，之前跌落进来那道口子张开了！周围我的兄妹们全都目瞪口呆地仰着头，打量着那儿，贪婪地张着嘴呼吸，那股子清新味儿是新鲜空气的味道。

        我看见一个短头发的女人！

        短头发的女人把我们从那个透明袋子里面拿出来，摊放在一张纸上，我终于彻底伸展开我的身体，伸着懒腰，四处张望。

        我看见大大小小的许多盆儿，有排成列放地上的，有错落着放高高低低木架上的，栏杆上也挂着好些。圆的长条的高的矮的五颜六色的，每个盆儿里面都直立着绿色，她们也好奇地打量着睡在地上的我们，一阵风吹过来，她们居然冲我们招手点头笑呢，欢迎我们的到来？据短发女人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植物”，我们也有自己的名字“百日草”。

        地上放着十多个棕色的空盆儿，还有一大堆妈妈说的“土”。短头发女人哼着歌儿，我好奇地看着她把土装到每个盆儿里面。接着，她把我们分成七八个一堆，用手轻轻拿起我们，均匀分撒在土上面，然后又抓起一把细细的土盖在我们身上。我再次陷入黑暗，但这次是特别舒服的感觉，好像盖了一张软软的被子。一会儿，被子慢慢变得甘甜湿润，是水浸透被子，我舔舔有点干裂的嘴唇，饱饱地喝了两口。

        尽管盖着被子，我没有之前那种挤得无法动弹的感觉，可以肆意摊开身体，软和温暖而自在。黑暗中，我美美地吸了两口气，这下子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三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啊。最享受的是每天醒来的时候，女主人哼着歌儿被子慢慢变甘甜那一刻，我打着嗝儿，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得到暖洋洋的日光.......

        三四天过去了，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身体发生着变化，涨鼓鼓地像要裂开，是水喝得太多了吗？可是我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想从土里跳出来，想大声喊叫出来。

        又过了两天，我的身体真的裂开来！裂开的地方生出了两小片黄绿色的嫩芽，我动了动，这是我的手？身体下面也冒出白色的胡须一样的东西，这是我的脚？

        原来我在土里是躺着的，有了手和脚，我好像站起来了！

        能站起来以后被子压得我有点不舒服啦，长出了手和脚的我想站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我发现多喝水和嗮太阳以后四肢可以伸展得更长，我想钻出被子去看看外面，还想看看天天给我们浇水的女主人，想听听她哼的歌儿。

        我在心里数着，好像是第七次感受到阳光的那一天，我发现我的手长得更大了，脚也变长了，能站得更稳。那天早上，我大大地吸一口气，稳稳踩住脚下，努力向上伸出手臂，奋力一顶，掀开被子窜了出来。我好奇地张望四周，周围的盆儿都还是空着，其他兄妹们太懒了，还在沉睡。我们被放置在阳台上，楼下就是车水马龙的人群和车辆，好热闹啊。我惬意地眯着眼望着太阳，早上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我得叫醒他们，“嗨！嗨！你们快别睡了，起来吧，外面的世界好精彩啊。”

        女主人拿着浇水壶从走廊尽头那块儿开始浇水，我想让她注意到我，使劲儿摇摆着双手，可惜我的手臂还是有点短......她快浇到我跟前儿时才发现了我，吃惊地盯着我，是有点高兴？我也瞪着她，

        “啊，这么快就发芽了？”

        她往我身上浇了好多水，好像洗了一个澡，我快活地抖掉身上沾着的土。

        主人浇完水，在我跟前儿站了好久，一副看不够的样子，然后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对着我，我听见“咔擦”一声响。

        后来的几天里，我的兄妹们陆陆续续从土里窜出来，这下子热闹了。主人很兴奋，每天天一亮就来看我们，下午回家第一件事也是先看看我们。也许因为我是第一个破土而出的，主人格外关注和喜欢我，呆在我身边的时候特别多。主人每天都要拿出那个长方形的东西对着我，我知道了那个叫做“手机”，她在给我“拍照”，每天拍照是为了记录我生长变化的痕迹。为了让她高兴，我每天努力发生着变化，不断长出新的叶片，不断长高再长高......

        我认识了好多新的朋友：草莓、米兰、栀子花、吊兰、长寿花、铜钱草、发财树、幸福树还有奇形怪状叶片肥厚的多肉植物，我们是一个大家族。楼下是一个车站，对面是一个学校，每天好多人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主人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七嘴八舌议论着看到的热闹和新鲜。

                      四

      不喜欢晚上，晚上又冷又让我害怕。

      一天晚上，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睁大眼睛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见几道移动着的亮光，亮光跑近了，已经结出红红果子的草莓先叫了起来“老鼠来了！”，叫做老鼠的东西有三只，眼睛小而亮，黑黑的毛，长长的尾巴，尖尖的嘴上有几根胡须，丑陋而恐怖。它们直奔草莓的红果子而去，草莓尖叫着挣扎着，她们被土困住，跑不了。我虽然害怕也想帮她，而且主人也喜欢吃草莓呢，可是我也动不了，只有克制住厌恶和恐惧大声吆喝“滚开，快滚开！”，老鼠可不怕我，也对我没兴趣，望我一眼又继续啃噬着草莓。那一夜我几乎没睡，陪伴着哭泣的草莓……

      太阳出来了，我比往些天更期盼主人的到来。当主人看到零乱的草莓心疼极了，地上留下的老鼠屎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喃喃自语道：“可恶的老鼠！”

        主人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在草莓四周摆放了两个奇怪的东西，上面画着老鼠的样子，不过……这个画的老鼠还挺调皮可爱？没有昨晚那三只真老鼠看上去那么恶心。主人把它吃力地打开，像一本书。吃力是因为厚厚的两页纸中间涂满了粘粘的，相互拉扯出粘性很强的丝。

        到了晚上，我警惕地睁大眼睛。果然，那三只老鼠又来了！我惊叫起来，草莓也怕得瑟瑟发抖。可奇怪的是，三只老鼠跑到那两本书上面就动不了啦，只是吱吱地乱叫。它们拉扯着四肢想跑掉，可是徒劳，越挣扎那种粘性很强的东西在身上缠绕得越多。那也是能困住它们的土？最后，我看见三只老鼠精疲力尽地倒下。我也好困了，安慰草莓，“睡吧，睡吧，它们动不了啦”。

        第二天早上，主人一脸嫌弃和恶心，好像也有点害怕的样子，用夹子合上那两本书扔到垃圾袋里，“看你们还敢不敢来了”。                                                                    （事实上是我根本就没捉住过老鼠，白白花了4、5张粘鼠板。这样写，是为了有种邪不胜正的能量。哈哈哈，在笔下痛快地把它捉拿一回！）

                      五

      适合万物生长的春季，天气越来越暖和，阳光充足雨水充沛。家里变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有长出油亮新叶的幸福树发财树，有抽出新枝的米兰吊兰，有发出新芽的长寿花石斛，有打了花苞的月季栀子，还有结果的草莓，我们疯了一样的拔高。为了保证充足的养分提供生长，抽条的时节适合修枝剪叶，主人这段时间待我们格外仔细，每天梳妆打扮大家，修剪去枯叶老叶，多余的枝条，开残的花朵，再施肥浇水。为了让我们发育得更好，她会在我们长出第四对叶片时在头上剪去一刀，这样我们会往胖里长，她打理后的我们更加健壮更加精神抖擞。

      日子慢悠悠地摇晃着快入夏。喜欢下雨的天气，无论细雨绵绵还是伴随着雷鸣电闪的瓢泼大雨。前者温情脉脉后者痛快淋漓，特别是雷鸣电闪的夜晚，迎面着大雨的冲刷，看着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听着响彻肝肺的雷声，忽明忽暗的夜让四周景物变得陌生又熟悉，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敏感而生动起来。

        雷雨季节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不下雨的时候，我和兄妹们越来越渴水。每天下午主人回来的时候看我们都是焉头巴脑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疼得厉害“早上才给你们喝饱了水的，一群贪吃的小东西！”，傍晚时分，主人让我们饱餐了一顿，吸饱水分的我们每一个细胞都在慢慢膨胀，渐渐仰头挺胸欢快起来。

        可是欢快的日子不是天天有。有一天晚上我感觉头重脚轻地好难受，迷迷糊糊地似梦似醒，被主人的惊叫声吵醒过来，已经是早晨。我吃力地睁眼看一眼主人，又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四周我的兄妹们和我一样的没了精神头儿，我们从脚到手上都出现了黑褐色的小斑点，有的更严重，呈现出红褐色的块状斑块，手脚干枯皱缩，仿佛萎靡不振的小老头儿。

        主人找到原因：土里有病菌，我们又挤得太紧，被传染患上了黑斑病。得吃药，得把患病严重的兄妹……处理掉。看着主人把那些快死掉的兄妹扯掉的时候，我难过地流下眼泪“求求你救救他们吧！”，主人也是一脸的舍不得，可是为了救活大多数，她必须这样做。

        主人给我们换土换盆儿，我们的个头长大了，原来的盆儿是有些小了。然后给我们吃了味道挺苦的药，又仔仔细细在我们手心手背都喷涂一遍，最后把我们全部移到通风更好的阳台中间。

        吃了药的晚上我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

                      六

        治愈和疏散开来的我们进入更迅猛的生长期。我率先结出花骨朵儿，绿色的，花生米粒儿大小，外表看上去是鱼鳞似的一片一片叠覆而成的小球，每一个鳞片边缘是黑色的。几天以后，小球渐渐膨胀裂开，从里面的鳞片开始慢慢变色慢慢打开。变色的鳞片又逐渐变宽变薄变长，像一根舌头？其它兄妹也陆陆续续探头探脑结出了花骨朵儿。                                              我们渐渐变得不一样，越长大颜色差别越明显，直至花骨朵儿完全绽放。五颜六色都有：洋红色，绯红色，白色，黄色。这是我们生命中最灿烂多姿的阶段，也是主人最享受的时分，这期间她留下许多我们美丽的身影。

      风和日丽的午后，主人喜欢泡了茶，拿本书，放着舒缓悠扬的乐曲，满眼绚丽中，流淌的音符伴随着她柔软的眼神凝固在我们身上。这眼神让我想起妈妈，我喜欢死了这样的下午。

        从主人和朋友的聊天中我知道了更多关于我们的故事，主人从成千上万种植物中选择培育我们，是对我们有着强烈的好奇。据说我们是太空中第一种开花的植物，她给朋友看了它的照片，花瓣边缘稍卷，说是太空中零重力所致，她说我们用处大着呢，可食用制作沙拉药用治疗风火牙痛。她还说我们是会说话的，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含义，前面说到的颜色分别讲诉着持续、恒久、善良和每日的问候。我正好是金黄色的，代表着我对主人每日的问候，没辜负她对我的偏爱吧。

        因为了解，我更加骄傲于我们百日草这个大家族！品种多，分布广，易成活，寓意美好。

        野生的我们大约有在20多个同姓（属）兄弟，它们分布在墨西哥和美国南部，并一直向南扩展到南美洲的广阔区域里。墨西哥的种类最多，是百日草类植物的分布中心。擅于发现美好事物的人类选择我们中品质优良的3个物种进行人工栽培， 小百日草、百日草和多花百日草。后来园艺学家利用这3个物种和其他近缘物种进行杂交和选育，又培育出100多个栽培品种。优化后的我们并不太挑剔生长环境，播种栽培十分简易，能够忍受夏季的酷暑，既抗涝也比较耐旱，花期很长，从六月到九月陆续开放，可以长期保持鲜艳的色彩。更有趣的是第一朵花开在顶端，然后侧枝顶端开花比第一朵开的更高，所以我们还有个别名“步步高”。这是也我想对陪伴我们成长的主人说的话。

        也因为我们这些特点，科学家从成千上万种植物种类中选中我们在太空这个特殊的环境进行种植实验，我因此特别羡慕和好奇我们在太空中的那几位兄弟。据说它们是2014年5月被送到国际空间站，一共六粒种子，2015年11月16日开始给它们浇水，启动播种程序。在那个奇特的环境中等待它们发芽、成长直到开花，可是件极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为此，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专门研制了一种在失重环境下培育植物的设备，取名Veggie。地球上的我们生长期大约需要60天左右，对光线比较敏感。而太空中的它们在整个生长过程中，光照是依靠LED灯的照射来解决，10小时开，14小时关，模拟地球上的光照条件，促使发芽，产生花苞与开花。它们发芽以后，在小苗的时候曾经枯萎过，后来在宇航员悉心呵护下，用针管给根部的培养基人工补水，才使它们幸免于难，没有全军覆没。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开出一朵极其珍贵的花，我为这个兄弟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骄傲。

                      七

        尽管只能灿烂一季，但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我们存在过，我们来过。

        春天，是我们的婴儿时期，我们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疑问破土而出，清新活泼幼嫩的生命，为万物复苏的世界增添着萌动的生机；夏天，是我们的青春时期，亮眼的绿意挺拔的身姿，活力四射，丰富着本来多姿的世界；秋天，是我们生命中最为成熟灿烂的中年时期，我们骄傲于自己的绚丽，同时也因绚丽的短暂会感慨，特别是叶子由绿转黄，花朵渐渐枯萎孕育着果实的时候，既为生命能够延续而欣喜，也为自身生命终究会终结而哀伤；冬天，反而是我们最为通泰淡然的老年时光，成熟的果实让我们欣慰下一代的独立，枯黄零落的叶片回归到大地的怀抱反而让我们踏实，带着留恋享受着垂暮的美好，坦然接受生命的归宿。

      主人用她的方式印记下我们的一生，文字和照片。在有生有知的时候努力向她绽放我们最美丽的笑脸，这便是我们存在的意义。这张笑脸我想在主人的记忆中是永恒了，包括来年她会播种下的我的种子。

      世界上没有能称之为永恒的事物，相对于很多物种，植物的生命是十分短暂的，但因为灿烂因为传承而有了相对恒久的意义。也正因为短暂，我不想去想象它的死亡，童话终结于这粒种子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