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遐想

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这个凡俗丑陋的世间被妆扮得银妆素裹。

坐在温暖教室里，守着五十多高三学生，浑浑然，醺醺然，欲睡。

无端地玄想起古人，古人在大雪天会做什么呢？

钓鱼？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后世无数学者专家评述此诗，各抒己见，我却觉得皆不得真谛。不钓鱼的人，没在冬天钓过鱼的人，没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钓过鱼的人，如何悟得诗中三昧？那是一个极为孤独又极为圆满的世界。远离人群，远离尘嚣，远离温暖与舒适，走到雪的深处，冬的深处，孤独的深处。把自己冻成那截灰黑峭拔的拴船桩，让斗笠下簑衣里的那钵心火缓慢地燃烧，让灵魂纤细柔弱成一缕轻烟，在寒冷洁白的天地间轻轻缭绕，自由往来……最寒冷处也是最温暖，最寂灭处也是最欢跃，最禁锢处也是最自由。没有鸟，千山还在；没有人，万径犹存；没有鱼，禅意澄然。

雪的遐想

饮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最简洁的诗，这是最有情致的最具诱惑力的邀请函，这是最隐秘最美好的只有漫天白雪才能开启的心事。天欲雪，酒己温；友未至，心己醉。来的应该是位沉默相知的男子，或者是位红巾翠袖的佳人，相对而坐，脉脉无言，最温馨的酒，最静谧的夜，最亲近的人……如果，如果拥有这一隅，世间的寥阔与荒芜，又算得了什么？

雪的遐想

访友？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王徽之吟完《招隐诗》去访戴安道，莫非怜其贤能，欲起之朝廷？然一夜流水筝然，月色皎然，飞雪翩然，令人移情悦性忘却凡尘；戴逵志在野而不在朝，何必勉强？乘兴尽兴，如云聚云散，如风起风落；率性自然，去留无迹。那一场雪，成就了一个时代的潇洒风流。大雪满地，你可曾想过，携浊酒，骑蹇驴，行深山巨谷，去访一位友人？

雪的遐想

踏雪寻梅吧？

卢梅坡说“梅不见雪不精神”。梅花的蓓蕾如红豆，绽开了也不过是小小的一朵，艳如朱砂。如果混迹在春天的百花里，她一定是卑微的不起眼的；可在雪中就不一样，莹白的雪和红艳的梅拥抱在一起，成就了最绝艳的画面和最悲苦的爱恋。梅花虽艳，但花瓣单薄得如纸似纱，怎抵得住刺骨的寒冷。她把最稚嫩最易受伤的内心打开了，任寒风吹，任大雪落。岁寒，知松柏之后凋也；雪重，方知红梅之坚贞也。踏雪寻梅，不宜一个人去吧，最好和心爱的人同行。去欣赏一帧美景，去见证一种精神。

可……现实中，我从没见过雪中的梅花；我见的梅花都开在春天，甚至是仲春，无一例外。她们开得满枝满杈，娇艳妩媚，和桃李争春，互不相让；与凡俗的脂粉无异，那些传说中的“世外仙姝”呢？

雪中无梅，却仍要在雪中踯躅；人生无乐，却仍要在世上浮沉。

雪的遐想

一阵铃声激起了一片喧嚣，下课了，学生们蠢蠢欲动。我忙把思绪拽回来，古人的风流雅事做不来，还是做一个教书匠吧。

孩子们出了教室，飞一般地扑到雪里，扔雪球堆雪人，又笑又叫，这个世界是他们的，又简单又快乐。

只有迂腐如我，才会去冥想古人的世界，从中寻找一点儿人生的慰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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