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人呢？人呢！”老头急了。他找不到女儿了。
        老头的女儿来这个组织里面很久了，她在电话里也总是很开心的样子。老头翻着女儿的动态，大多是一些很正能量的言论，老头又是在心里也想，这社会真的是越来越幸福了。
        不过最近这几天，他觉得女儿的精神状态略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很快地发一段抱怨的文字又很快删掉。老头总想跟女儿聊聊天，电话那头却总是在忙。“忙点好啊，为了你挂在嘴边的幸福社会。”老头嘴上这么说着，却时常想着到女儿的城市看看。
        直到有一天，女儿的电话关机了，没有任何方式能联系上她。
        老头来到这座城市，发疯一样的找他的女儿。
        大雨滂沱，滴滴落在老头的衣服上。他在瑟瑟发抖中，看到了女儿动态中的那些场景。鲜红的背景板上油印着“幸福社会 和谐社会”的标语。老头看了一会，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感觉到自己快哭出来了，但是他突然想到，在这个人人幸福的社会里，似乎不应该表现出不幸福的，要不然就是网上说的那些个“恨国党”“外国狗”。
        老头本想着去报案，但是组织打来电话说，先不要报案，我们先找找，如果报了案，被绑匪撕票可就不好了。老头知道女儿总说要信任组织，不能给组织添麻烦。于是，他便听了组织的话，不去报案。
        他看到标语下走来一个年轻的乞丐避雨，老头本是很生气想问她为什么不自食其力，但还是摸了摸口袋，把一点点的零钱拿出来递给他。乞丐的衣服破旧成一条一条的，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向老头诉说着什么，惨白的脸不见丝毫的血管的印记，皮连着骨头，谁也不知道她的肉到哪里去了，好像一个忘记走上奈何桥的冤魂。老头觉得有些眼熟，忘记了在哪里见过她。
        老头不敢久留，冒着雨走出了标语。斗胆回头望，那乞丐却不见了。“撞见鬼了。”老头心想。
        一个雨夜过去了。
        次日清晨，组织打来电话，说是要请他吃饭。老头心里忐忑不安，总是在害怕什么，好像想起了一些事，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又胡乱想起了昨天的乞丐。老头还是答应了这个邀请，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路上，人行道上的狗恶狠狠地多看了他几眼，老头又开始害怕了。
        路还是昨天的路，但是老头觉得又有些不同。你若问他，他却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同。奇怪了，并未下雨，空气中却弥漫着腥味。老头看着那条狗叼着一块骨头，他心惊肉跳，全身战栗着，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逃走了。
        逃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顺着路，老头走到一条阴阴暗暗胡同里，他这才发觉，这个城市很是有趣，原来不同的道路，其实都是这一样的终点，似乎只是道路修的好看与不好看的差别罢了。“百川东到海。”老头突然就想到了这么一句。
        昨天下的雨似乎不是那么的干净，很粘稠，老头吃了一惊，他分明在路上的水坑里看到了不相称地红色。
        组织的人从餐馆里走出来把他迎到里面。一路上和他不停地聊天，使老头都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脏兮兮的白色帘子在轻轻飘动。里面不断传来刀起刀落的声音。
        组织的人沿着桌子坐成了一个圈，中间的菜已经上齐。组织倒也阔绰，全是肉菜，少见绿色。老头仔细地观察着这些人，那分明的獠牙差点让他吓晕了过去。
        一个人说话了，额头上的皱纹成了一个“王”字，这应该便是组织的主管了：“先生，我们和警察沟通过，您的女儿已经确定为失踪，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弃，全力寻找的……”他再说什么，老头已经听不清了，老头觉得周遭是乱哄哄的一片。
        老头夹起一片肉，这肉被切的十分工整，老头觉得有些不对——这肉，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乞丐，又来到了老头的身边！他不断哀嚎着。
        老头努力挣脱掉这恐惧，尝了一口，顿时翻江倒海，一阵眩晕，他想吐出来，可那些长者獠牙的人就在他身边！他不敢！他只能咽下！那个年轻的女乞丐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老头的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也不知道老头吃了多少肉——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早晨，江上过往的渔夫照常下江捕鱼，两岸的山让这个潮湿的天空变得雾蒙蒙，空中的腥味依旧没有散去——这和鱼腥是不甚相同的。过了半晌，船上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捞上来一具随江而流尸体。
        他们在这具尸体的衣服里翻出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我吃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