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园的过客。
虽然不知道这木花花园是谁的杰作,可这也没有太大关系,不影响我所期待的舞会的举办。
我来这花园近一年了吧,朋友们都叫我“画师”,有时候直接叫我“老白”。画师,主要的原因还是猫们常常找我帮他们画画,记录一些重要的事情,在这花园中,我的评价还算不错。比如这次的舞会,就已经是我第三次受邀参加了。老白的话,就要跟我雪白的皮毛联系起来了。
说到这花园,那真是需要三年来讲它的美,它的神奇。就说我初来乍到时,就被白色的石拱门吓住了。我必须细说一番,那不是一般气派,但不是模糊的气派。柱子上的图腾、石头本身的花纹、立在最高处的老旧的木招牌能看出来都细致地被雕琢了许久,结果就是它变得难以挑剔,一股子灵气扑面而来——就像是一群的萤火虫围绕着你的身边,与你共舞。
那时我是早已晓得木花花园的,找到它,我眼泪都要化成盛夏的雨滴。
我记得,猫们都说,这石拱门就是人的手艺。也就人的双手能如此细致入微了,他们认真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不过我在城市中有见过,他们似乎利用了一个巨大的铁家伙,把石头推到铁家伙的嘴巴里,它吐出来的就是用坚硬岩石刻成的美丽的图案,神奇莫测莫测神奇。
我又记得,领我走进门的是一只声音甜,自带糖炒栗子香的花猫。我一时有些迷糊,好像在梦里。我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呢?一切就像是冥冥中神灵的安排,我今天就是会找到这里,找到我的家乡,遇见这只栗香花猫——不然那高入云霄的彩虹山我白翻了!虽然山顶上的风景,真的很美。
“欢迎你,我的客人!”我回过神的时候,那花猫如此欢迎。
她带着我走进前往花园的绿荫小径。那里被茂密的树遮盖,零星的光点在落叶上。
梦幻,童话里才会有的场景。
“这里是木花花园吗?”她身上的香气更迷得我头昏脑涨,“你是真猫假猫?这里真的是木花花园?”
“如假包换的木花花园,假一赔十的喜欢吃栗子的花猫。不过这里还不是花园内部,穿过这条小径后,还要过花海,那里会有别的猫迎接我们。”她嘴角的一丝微笑荡漾开,“你就叫我栗子好了,反正花园里的猫都这样叫我。”
“这里的猫都是以对方爱吃的东西称呼对方吗?”我点一点爪指头,“那我要叫咸鱼干儿……”
“咸鱼干,多好的名字啊。”
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好在哪里……我应该庆幸我会画画,不然我就变成“咸鱼干”了。
我能感受到,身边的花香混合着清风,把远处森林里松子的香气一丝不留地打包后送到小径中。山岗上,依稀可见一座钟楼。
“松子。”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轻轻嗅风中花和松的沉静甜味,“听。”
“听什么?”
“钟声。”
风又担起快递员的责任。这次带来的是钟楼中沉吟了整整九下。我没理由地蹦出一个念头:钟楼或许就是一只老猫,他在讲故事。
咚——是谁在敲钟呢?
“对啊,是谁在敲钟呢?”我问。
“是老鼠在敲钟。”
“老鼠?”
“你以为木花花园里只有猫吗?”
我们并肩走过小路,很快到了尽头。尽头,没有路,是一片玫瑰花田。
“到了,花海。”栗子拉了拉我,“跳吧。”
“跳?可玫瑰花上都是刺……”
“别管那么多,跳。”她拉着我,跳进了花海。我慌张地闭上眼睛。清楚地感觉到心跳都少了一拍。完了,要被扎成刺猬了。
我慌张了十秒钟,感觉身子轻轻的飘了起来,一点痛觉都没有。我没事?
睁开眼,我发现,我居然浮在红色的花瓣上?我仿佛真的置身于死海之中,不受引力所牵制,不一样的是我在花上游泳,目光所及却看不见水面本应该出现的涟漪……奇妙。
我现在想来,要做一个过客,过花海是必然的,这样的奇妙也是让我意识到,木花花园的一切都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
反应过来时,发现栗子已经换了个仰泳的姿势,很悠闲地漂去某个方向,我赶紧追上。
玫瑰就像是画里画的。
“你从哪来的?有主人吗?”她问我。
“我不知道。大概是伦敦的西端吧,从时间算来,差不多。”我盘算着,“唯一和我接触时间比较久的人,好像是个画家,但算不上主人,身上老是背着画板。”
“画家?她都画些什么?”
“画玫瑰花,画星空,画小孩子,什么都画。”
我奋力游过红花海。花海——这个名字是非常贴切的。从海面上看去,陆地遥遥无期。也许就是错觉,我感觉连太阳都有了意识。虽然是盛夏,可阳光没有我担心地那样炙热,烤得心慌,反而能很舒服地沐浴。它也学会收敛了。
“太阳是有脑子的。”我说。
“它也是活的。”
“哪只猫不喜欢晒太阳呢?”
栗子也笑,揉揉眼睛:“怎么会有猫不喜欢晒太阳呢?”
从我记事起,晒太阳早已成为我每日的首要任务。它就像毒品一样支配我,就是我每天如此迷糊的元凶。然而我不打算按照猫族法律规定,将它告上法庭。
“冬日里,躺在花丛中晒太阳,是什么感觉?”我忽然问道。
“我觉得更像是一幅写意画,没办法说清。”她苦笑下。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嗯……其实我大概可以幻想,就像穿上用梧桐叶织成的衣服度过夏天那样。”
“你如果是人,一定是一个画家,或者就是诗人。”栗子点头。
“可能,极有可能。”
我们继续往前游,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视线所及中看到了一座桥,长得没有道理,甚至不知道桥的头尾在何处。桥上,模糊可以望见一只白羊在卖风铃。
风铃啊……声音清脆地就像灵鹊合唱团的招牌歌曲,虽然是工业制品,但一点城市的气息都没有。我着实想到一些关于在这世界外(花园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经历的事。
新年,画家买了个风铃。我没记错的话,她把那个铃铛挂在画板上,一阵风拂起她的齐肩黑发。她在画花,画烟花。我有时会去找,找她丢在路上的画笔,一支白色的画笔。
烟火,铃铛,画师,一幅没有画出来的画。没有用画笔的画。
“哎呀,差点忘了,咸鱼干,快跟上!”栗子远远地喊我,“舞会要开始了!”
需要强调的是,我是一只白猫,我走过的路甚至比长尾猫一百倍的尾巴长还要长。人们常说“行万里路”,认为走得远是件好事。不过很快我意识到,我那身令无数只猫羡慕的雪白色皮毛也在漫长的路途中沾染上污垢。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走路。我早在小时候就开始了流浪。其实我并非愿意成为万千猫类中最早流浪的那个,谁愿意没有家呢?
最难以释怀的,也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最早看到的那个生物不是我的母亲,而是人。
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们,我也没有夏目潄石那只猫兄优秀的文笔(我为他的死哀悼了整整一个月)。他们的缺点比一只猫一生掉的毛还多,光是我能点出来的就有自以为是,以及流行于年轻人中间的所谓的“真我至上”。好吧,“真我至上”理论还是有那么一点对的。
而猫呢?其实咱们最简单的信条就是愤世嫉俗。
我想坚守这个信条。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受环境左右。很明显一上来就是高要求——我最爱的衣服都脏了,谈什么不被环境左右。
洗啊,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是,城市里没有一条河流是清澈的,能让我静静游淌其中的。
下雨呢?我记得我第一次想用雨水洗澡,是在伦敦。连绵不断的小雨也就算了,雨水也不见得干净。要知道,没有哪一只猫是不爱干净的,虽然有的猫就是不爱洗澡,这是个恶习。
那就这样洗不干净了?不如让我去死,跳到水缸里淹死去。
还好当我走到“山湖”这个地方的时候,遇见了我路途中的一个转机。以至于我改变行进路线:本来想去威尼斯找我的祖母,后来直接往东方去了。
雨还在下。我在公交车站的站牌下避雨。一辆公交车在这个车站停下了。下来两个年轻人,我一看脸,都醉了。他们互相聊着关于足球,关于酒,关于情感的事,可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就像忘记了一切。
“你……你知道吗!她……穿的那个……那衣服……是我送的她!”其中那个醉酒更重的人大声对同伴喊道。
“你冷静点……”另一方在努力劝他,但是自己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突然,那个醉酒较重的人开始剧烈的呕吐,一股混合着浓烈酒精的臭味袭击了我。天啊,这气味!我要是染上了,会被误认为是满身戾气的酒鬼猫!然而绝不能这样,我是一只绝对白色的猫。
于是我赶紧跳开。
“嘿!”一声尖叫刺着我的耳膜,“兄弟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我猛地扭头一看,是只耗子。令我惊讶的是,这耗子,竟有一只猫仔大小。
“欸,对不起……你不怕我?”
“怕?”这只老鼠把细长的尾巴护在怀里,“我老虫生来没怕过人,没怕过鼠药,没怕过老鼠夹,会怕你一只猫?”
我心生些许敬意:“那你是真老鼠。”
老虫呲呲地笑:“那可不。”
“不过你的皮毛似乎有些稀疏,是有什么郁闷的事情吗?”对猫来说,皮毛稀疏正是不顺心的表现。
老虫——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强壮老鼠,转笑脸为叹息只需一瞬,大概是沉积了许多的委屈和难过:“就算是真老鼠,老鼠也还是老鼠啊。”
“说不定真老鼠就能做到那些其他老鼠做不到的事情呢?”
老虫的叹息又一声,像雨夜中的一阵寒风:“唉,实话跟你说了把兄弟,我想去东方的那个木花花园。”
“木花花园?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他显得非常讶异,“你会不知道?那就是天堂啊!我听窝里最年长的老鼠说,一只猫一天漏下来的食物都够一窝老鼠吃一年!”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我反驳他。
“怎么会没有,我以为全世界的猫都知道了,原来还有一个乡巴佬。”他不顾我的感受,神情略显激动,“就我见过的那些抓我的傻猫,每一只做梦的时候嘴里都念叨着‘木花花园’。”
我又有疑问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呢?知道了方向,也确定了它的存在。”
老虫闻此,欲言又止,良久才叹第三口气:“我走了,还有一窝的小老鼠老老鼠怎么办……”
虽说我不相信,但还是往东边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必须的地方。离开山湖很久以后,一个机遇,我就流浪到稻城。
那城市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繁华。虽然猫们的第一印象大都是不靠谱的,但我认为还是有可以证明事物合理性的价值。
这份繁华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浪汉,一只流浪猫,一位失败者。我找到一个安逸的角落,那是某一个便利店外墙的还算干净的台阶。我找来几块纸板,略作停留,作为短期的庇护所。
停留有时候是明确的选择。我如此坚信,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生来的懒惰。
我时常看见一个背着画板,而画板上挂着铃铛的少女坐在台阶上画画。我偶尔会偷瞄一眼,她对着车水马龙的北街,画路边那些被汽车尾气熏得有些黑了的玫瑰花。
我也曾无意间瞟见,她画纸上的玫瑰花,永远是要滴下颜料那样的红,红得平静,红得不平庸。她的画法很奇怪,先勾勒光线的轮廓——光线居然会有轮廓。
她也偶尔会给我带些吃的。起先是一些杂粮,到后来的鱼干,一些牛奶。我含着愧疚吞咽下去。
食物之神啊,我真的想把这些食物给更需要的生物,而不是我……还回去也好啊,可是我有着一张无耻的嘴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内疚神明,停不下来。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内疚正是因为我有想改的意愿,至少能为我一点点不要脸辩护。
记忆无法连接成一篇优美的文章,只剩下残缺的片段,我也只能零星记得她曾数次提到,她是个画家——应该是自言自语,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在跟我聊天。
“小猫,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有些烦躁了,说:“你问我这个,我怎么知道?”
可她似乎不理解我的意思,她从来就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每次我想这样告诉她,她都摇摇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我的脊背和脑袋。现在我才知道是因为语言不通,我推荐人类什么时候加上一科猫语学习,我想会给课外的教育机构带来不错的收益。
她把围巾脱下,轻轻铺在我的身上,然后搓着有些紫红的小手,白皙的面孔泛出一丝温热:“新年要来了!”
新年。我细细盘算,原来我已经流浪了这么久,我生长的地方,就在道路上,我猜早已经被车轮碾碎,成为泥土的养分,不留痕迹。挺好,让那些专门吃我过往的花儿好好的活下去,别再到处跑。
新年——这东西在我的记忆里由三个东西组成:集市,人,烟花。那些在荒野中无从找寻的空中昙花,总是像池塘里的鱼,能惊起我无澜心池的一丝涟漪……它很美,我每次想把它留住,也都只有久久凝望夜幕,那烟花若隐若现的来过的焰痕。就算只是痕迹,被寒风带走的东西就永远回不来。这一点,就算我只是一只猫,路途也能教会我这个道理。
所以我当时激动得把纸板划开一个口子:“有烟花吗,有烟花吗?”
“烟花算花吗?”她望着天空。
“当然算啊!那么耀眼,不是花是什么?”我辩解道。
她放轻脚步,把画板靠在台阶上,自己再慢慢坐下:“我早就想画烟花了,北街或许会放吧。”
“你之前都没画过烟花吗?”
画师苍白的皮肤上闪过红晕,很快就像晓晨的云雾散去。
“说啊,你之前没画过烟花吗?”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宛若河流中的风,它会说话,可它就是不说,什么也不说,只有悄悄的呼吸才能感受到这种存在。这样就好,什么都不要说。
“嘿新来的,你会画画嘛?”
我回过神,一只猫头鹰背着画板,站在木架子上歪头看着我问。
“会……你怎么知道?”
“我守林人守了几年寂寞森林了,什么人不知道?”
“这有什么关联吗……”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先叫你画师吧。总之,舞会快要开始了,你能帮忙画一幅舞会的画吗?”
我接过画板:“行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猫头鹰点点头。
“我等下也去帮忙放烟花,可以吗?”
“放烟花!过年了!”
稻城北街的上空,在此时变成了全世界最热闹的地方。绽放。所有的繁华在此刻都开花,花瓣在滞空的那一瞬散落,变成不可见的流星,隐藏在月亮的光辉下——就算如此,此刻,月亮的光辉也不再是城市中最明亮的事物。
我却在城市中狂奔。
我认为,猫们的心理状态(对某物的爱,或者乞求与命令)只能从猫的行为上猜,无法用任何符号或者数字代替。而说到此刻,你能感受到我内心的复杂感情:困惑、难过、生气,还有焦灼。
她没有来。在这个烟花绽放时刻,她没有来画烟花。她的笔也被丢在了台阶上。
怎么会!她怎么会说谎!一定是什么事情,什么东西把她困住了,把她留在了那里!那肯定,肯定是一个怪兽,一个连人类都无法抗衡的怪兽(现在我才直到,那怪兽的真面目是沉重的病因)!
我相信我作为猫的直觉。
我穿过北街的老城墙,那里有一群人蹲在墙角下赌博,没有灯光,只有不知疲倦的欢呼声,获胜的赌徒笑嘻嘻地把钱捞在怀中——迂腐!谁也不曾在意有那么一个年轻的画师在除夕夜消失了!谁也不记得!他们只知道钱,除了钱还认识什么呢?除了空虚的付出或是收获还剩下什么呢?只有画师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最后一抹转瞬即逝的美丽。
我愤恨地如此想到,谁知脚不小心被电线杆一绊,跌跌撞撞地冲向了一处阴暗的角落。一声惊叫,有一只怯懦的小耗子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不要吃我!”
我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不会吃你,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背着画板,戴着帽子,皮肤很白的一个人?”
“啊……”他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好像往小巷的方向去了……不过人有点多我没看清喂!我不清楚啊!”
此时我衔着他,一路奔向小巷。
“她是往这个方向走了吗?”我呜噜呜噜地说。
“大概……”他深吸一口气,“那个……你说过不会吃我的对吧……”
我在巷子中寻找。这样狭窄的一块地方也那么热闹,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我无暇去顾及,也就没有多少回忆内容。我只记得我衔着那只老鼠,在新年的小巷中,仔细分辨着每一个人的面貌。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这条小巷反复地奔跑,可每一次看见的人,都在发生变化。我的心中又没理由地腾起无名怒火:为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而为什么,但是为什么!
毕竟我不是人类,没办法理解这么深奥的问题。
直到我放走那只晕头转向的小可怜,打算离开这里,我看见某一户住宅,有一个姑娘踉跄地跑出门口,喘了几口气以后,扶着门框抬头虚弱地望着最后的一抹烟花。
“叮铃铃……”
那只剩下几秒的时间,她也不打算放弃,任凭手脚颤抖,冷得惊慌,不知所措,无辜地就像是一只刚刚被人们捉住的小鸟。可那并不软弱,是不可思议的依靠,那双眸子还能清晰地倒映出烟花的影子——最后一抹转瞬即逝的美丽!
一愣以后,我决不犹豫地冲上去,不管寒风把我蓬松的毛发吹走,也不管被碎石子磨痛的脚底。几秒钟,只要我奔向那里,就是无限漫长。
我依旧记得,她的手上,一直抱着画板。
你知道吗。她的病已经很重了。
她找不到花园,是不会停止画画的。
你不知道?她的病是不允许她外出的,甚至不能见到阳光!多么悲哀,就像雪的足迹都等不到深春的到来。
她终于,终于在昨天消逝了,我让我的子孙们去稍稍拜访了那户人家,很浓的丧事气息。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确实和我见过的那些猫,不一样。至少不捉老鼠这点,是个极好的习惯。你想想,要是我们老鼠都被吃……跑题了,不好意思,我有些老糊涂了。
总而言之,我让子孙们把她留在桌子上的那幅画给你带回来了,算是你放过那小子一命的报答,这是……火?还是画?啊?难不成是烟花?
稻城已经没有你留下的意义了,去找木花花园吧,我以前见到她时,她就一直念叨着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但是猫不一样,你要是找到了,能不能……画一张画寄给我,猫画师?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一直在找它,我怎么也找不到它。
“砰!”
随着烟花升空,我打开画板,抽出画笔,蘸着早就调好的颜料,画。
舞会随着一只叫做“雪”的狐狸按下唱片机的播放键,开始了。不论是不是猫,都两两一组,随着圆舞曲的旋律,轻轻起舞。
“真没想到大家都是舞蹈能手。”
我旁边的那只猫头鹰独自嘀咕起来。他郁闷的样子已经透露出一个事实:不会跳舞!
“天哪,你看那只漂亮的猫头鹰,她叫艾莉……天哪,居然有猫来找她跳舞!那猫要是居心险恶,她就被吃了!”他恨恨地说。
“你到底怎么看待猫的……”
“不管你信不信,有的猫甚至给老鼠办葬礼,太奇葩了,到手的美味就这么不要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衔着一只老鼠在巷子里来回跑,最后还放走了那小玩意儿。”
我无意中瞟见旁边的小酒馆的两边种满了七色堇,生意倒是还不错,老板娘忙碌地顾不上舞会。早在花园里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轻松和忙碌。
再一次转过头,透过树叶,烟花在远远的空中绽放——那是在空中的花园,画师是我的理想,我,一个无处找寻故乡的独行者,是为了理想而来到木花花园吗?我不知道,我是为了报答她而去找花园,而是找花园只为了去报答她——我真的报答了理想吗?我真的能……有资格去画这座花园吗?
一阵铃铛的声音从树林里悠悠传来。我没办法画出声音的轨迹,只好继续动笔,让我用所有的欢愉全力描绘出那铃铛的美妙音调。
全力描绘我流浪的模样,漠河以北,南极往南,跨山河春风不经处,找得到我破败的祖坟,却找不到那画家的家乡。
“你怎么……哭了?”守林人说罢。我才揉揉我的眼睛,湿润。我怎么哭了呢……
我试图抛弃所有的想法,做一只真正的猫,做一个沉着冷静理性的猫画师。画舞会,画烟花,也画花园,最后还要再画一张,我想寄回稻城。
“这幅画……刚刚沾到眼泪,有点花了,可能要重画。”
“不用,不至于重画,只需要多勾一下轮廓……哦,顺便一问,你知道那只卖铃铛的山羊叫什么名字吗?”
夜幕来临,只有我坐在属于我的树屋前,眺望远方。
许久,我才拿出画板,架起来。我拿出画笔,先勾勒灯光的轮廓——我的习惯,就像许多年前某人画画那样。
我始终记得,这是我在花园度过的,第三个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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