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雨,从昨天到今天,时大时小,缠缠绵绵的,仿佛没有尽头。滴雨落下,在平整的地面上画出一朵朵水花。
雨总是会让人莫名地伤感,心变得柔软。雨天适合想念,适合把旧时记忆轻轻地翻起。
记忆最深的,十八岁那年的一个雨天。那是个星期六。傍晚时分,我骑车从县城的学校回家。大约有一小时的车程到家。雨很大,急切如豆般地打在人身上,我没带雨披,亦没带伞。就那样在雨里扛着,把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回家时要经过他家门口。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我见证了他一路的辉煌。从小学,到中学,到高中,无论在哪个学校,他几乎将第一名的荣光牢牢地占据着。
在同学们的眼里,他就是那个无法超越的别人家孩子。
在我心里,他就是一座无法企及的山峰。心里对他又敬又爱。
快骑到他家门口了,心里默默地祈祷,千万别碰见他,他可千万别从家里出来。然而,老话说的怕怕处有鬼,果然应验了。
当我经过他家门口时,他就站在廊檐下,看到我骑车过来,他朝我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过了,我也报之以微笑,但我想,那一刻,我笑得肯定比哭还难看。
我的身上已全湿, 头发也一绺一绺地耷拉着,雨水如一股溪流般地,一路从头上蜿蜒到脚下。以这样的面目与他相见,这让我感到自己狼狈之极。
喜欢一个人,总想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总想给让每一次的相见都恰如其分地完美。但这一刻,他见识了我最丑陋的一面,这不禁让我感到难堪,感到后悔。如果我可以晚点经过,或者早点经过,也许就不会遇见。
虽是同学,但从未真正靠近过。所以,暗恋的兵荒马乱只扎根在自己心里。真乃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后来,在学校里,也不知为什么,他开始隔三差五地找我聊天,总是在下晚自习后过来教室找我。
教室前的女贞树随风摇曳,簌簌作响,天上挂着一弯新月,有淡淡的余晖。
月色迷人的晚上,我们在校园的操场里散步,聊过去,聊现在。我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却谈吐自若,英俊的脸在月色的映衬里泛着动人的光彩。
我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忧伤。可能少女的羞涩与慌乱已出卖了我的心,他终是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没有任何表白,也没有多余的铺垫,就心照不宣地彼此靠近,就像已经等了很久的一场约定,只差这一刻的相逢。
他会时常带给我一些东西,这让我在贫穷的学生岁月里感到了一丝温暖。比如一个大苹果,一块巧克力,一张明星的明信片,那些他自己舍不得用的东西都给了我。那时,觉得他耀眼得如同天上的太阳,散发着美好的光辉。
忽然想起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就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而我,平凡得如同路边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拼命努力地向上生长,可还是觉得配不上他。也许爱一个人时,心里都是自卑的。
靠近一个人,就意味着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开始。此前因不在一个班,对他并无多深的了解。对他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小学和初中的阶段。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明白他并不似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他变了,从前的那个别人家的好孩子已与我渐行渐远。他逃课,去录像厅,去打台球,慢慢地,学校很难觅到他的踪迹。曾经劝过他无数次,希望他浪子回头,一切还来得及,但终是无果。
后来,我很难见到他了。
高中毕业后,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一段感情,随着毕业的临近,没有告别,也没有歇斯底里,就那么缓缓地画上了句号。
我悄悄地来,正如我悄悄走,作别西天,不带走一丝云彩。我们的爱情如同分别时的忧伤一样,永远定格了在了高三,那年的夏天。
那时他穿白衬衫,那时我穿白裙子,那时,我们都是青春里最美的模样。
几年前,在这个小城里不期然地遇到,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也聊过几次,却发现,人生际遇的不同,我们已经聊不到一起,当一切只剩回忆,我们相对无言,只留下了尴尬。
后来发生的几件事,又让我们越走越远,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基本不联系了。去年,听朋友说了他过得不好,忽然想问候一下他。打开微信,信息却发不出去,他将我拉黑了。
这样也好。我一直不舍得将他拉黑,还好,他替我做了决断。
我们终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虽同处一地,他在城之南,我在城之北。或许我们走过同一段路,逗过同一只猫,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他向左,我向右。
席慕蓉说:年少时,我们因谁因爱或是因寂寞而同场起舞;沧桑后,我们何因何故寂寞如初,却宁愿形同陌路。
雨终于还是晴了。可心里的雨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十八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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