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社会篇
年关口,盘河沿岸卖春联、糖果等年货摊子一直紧挨着排到双狮桥头的石狮子下,西边的石狮子旁海亮屁股底下垫着一层纸箱、报纸摊在那。
他面中泛灰,唇上带着血痂和干皮,里面穿着旧的棉裤、棉袄,外面罩着一件破洞军大衣,背靠着石狮子,脚蹬着法桐树,揣着手,仰着脸的晒太阳。
眯瞪着头随着小摊播放的小曲晃动,起了范还哼唱两句“天~涯~~,海~~角~”,也没个准调。
唱完随手拿起冰糕棍、小木条往路人身上扔,要总没个人搭理,他再摊回去,斜着眼,抬下眼皮,见人过来往人脚下伸腿,人摔了脚他就将腿收回来,哈哈的笑着拍大腿,人迈过去了,自己个儿生闷气腿就在外面待会再收。
有人骂道“小塞子孩子,净知道缺阴。”
可真是天大的委屈,他羞恼着回骂“俺能你”,过往的得了趣,都停下来看。人越多他越发得意,提高了嗓门骂了一水的污言秽语“你个小逼......”
那人臊的满脸通红“我打死你这没娘养的。”,说完上前就是一肘子。砸到他的鼻梁骨,身体倒着退了两步,当时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
他自觉人前失了范儿,“草哎!”蹦起来,闭着眼轮起胳膊闷着头就往人身上撞。
赶巧也是个练家子,双手一撸将人提起了来,“哎哎哎!放、放、放下来。”。
他脸登时就失了血色,瞪着眼珠子,双脚在下面提瞪着,手跟划船一样划拉,扯着嘴角献媚的挤出一个笑“爹、爷爷、亲爹”一通叫。
“好!”周围人开始叫好,那人许是不好意思甩手将他仍下去,怕拍身上的灰,扭头走了。见人走远,他回了神,跳着脚的指着天一顿骂,骂了一会,看看周围人,觉得找回了面,就笑着摊回去。
有人问“海亮,过年不回家吗?”
“屁吃多拉?”人闹了个没趣,也不能与此等计较,逐渐也就散了去。
他在这安了家后又添一新癖好,每当放学自行车队伍走到双狮桥,他就突然从一边冲出来,在队伍里面乱撞,学生呼一下子就散开来。
我曾被他追过一次,他边跑边叫“娘”,追了会,见我不停车,他将手里东西扔过来,去追下一个,我回家后看到他仍的是支冰糕棍横叉进自行车后座,拿下来顺手扔了。
他在此站住脚跟得亏一老乞丐。
当时正是夏天,老乞丐破棉袄棉裤捂着,棉袄敞着怀,袒着胸跟肚皮,脸上焦黑的辨不出五官,头发耷拉到地上还有剩余,擀毡着一缕缕的,边走边拖地。
海亮也学着直接将小袄仍窝里,光着膀子,肋骨一根根露着。
俩人学着鬼子在桥头设了“路障”,“没有吃的?”“没有?看看再说”说这动手翻看包装袋子,翻到吃的就留下。
吃饱喝足倚着石狮子可着劲的盯着女人屁股,再吹两口口哨。
这些也算寻常,最混的是“拉尿”,没个羞臊。
离石桥不远插着圈的提着东西就拉尿。偶尔还会“比尿”,俩人一左一右站在桥上,扭着白花花屁股,提着东西也收也放,“诶、诶、诶!”尿在水上画圈圈,乐的俩人哈哈大笑。
时间不长,住的远的都躲着这条路,周围人怨声载道。
不久有人在晚上,二话没说逮着俩人就是一顿揍,揍了一次,老乞丐就挪了地,海亮也跟着失踪了一段时间。
“祸害”走了,人们又想起他的快活来,再回来他自个儿成了‘坐地户’。
他收了心,“大人”们也不与此等计较,“狗也嫌”的孩子爱成群的去拿着砖头、土疙瘩仍他,每次惹得他跳了脚的骂“小逼塞子...”,追着跑,孩子们逗闹着跑远,过路的也捡个笑。
也有待他不错的,有年冬天,我见一个妇女买了两个地瓜分装在两个袋子里面,一个交给了孩子。
“去,给哥哥拿过去。”那妇女指着海亮让孩子去送“乖,在那边,看着车。”过路的车都给小女孩避让着,看着她走过去。
“喏!”孩子给了东西,像是完成一项使命,光荣的歪着小脑袋。
他极高兴的站起来对着孩子喊“I love you!”小女孩惊了一下,突然害羞的跑回那妇女身边。
看着街道干净的没有垃圾,海亮要没在那个地方,……那么“上面来检查了”。
这事我是见过一次,一辆军绿色小卡在双狮桥路口等红灯,上面载着一群乞丐、流浪汉、疯子、傻瓜在我们前面停着,他们坐在里面倚靠着前面车棚的栏杆,彼此相互嫌弃这个碰了那个的扭动。
我们好奇的仰着头瞅着,他坐在中间,手掰弄着衣服,抬眼见一群女学生探着头,一下蹦起来嘿嘿笑着对着我们喊“娘!I love you!”,我们四散着匆匆往街边的商店里钻。
绿灯亮了,车一启动,他晃了一下,直接一仰脖摔到车厢里砸到里面的乞丐,乞丐抬手推他,他回手就是一巴掌,过路的都哄笑起来,看他们俩人掐架。过了十字路口,车向东拉着他们走远,扔哪儿,谁知道?
那是我毕业以后了,长久没有看见他,他跪在桥头四季不变的小平头,灰败脸色,破破烂烂的破棉袄,破棉裤,石狮子上磨蹭的黑了一大片。
听人议论,他被挖走了一颗肾,之前长久不在是少了一个肝。
正对着的石狮子下靠着一个穿破长衫的流浪汉,一个妇女拿着半瓶矿泉水左右看着,两个人往中间走着伸手乞要,她有些踌躇,最后还是把水给了海亮。
流浪汉走过来抢水,他争了两下,流浪汉不在跟他争。他喝了水又转身向流浪汉走去,将水递给流浪汉,流浪汉喝了,又还给他,两个人各自走向马路对面。
没多久流浪汉离开了这。
12年年关口,网上突然出现海亮眼角膜被挖直至死掉的消息,同学圈都炸了锅。
‘海亮’事件不久,官方网站发了张图片,海亮衣服整洁坐在床边,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着筷子,对着镜头舔着脸的傻笑。
我仔细寻思了一下,海亮他是一天生地养的活宝,是既没必要深究来历,也没为其鸣不平意义的那种人。呜呼!这是赤裸裸的阴谋!
是谁杀了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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