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弟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令人诧异的是,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家庭把生儿子的期待寄托在女儿的名字上。来弟家是南方普通的农村家庭,父亲平时除了务农,还打了几份零工,母亲除了照顾孩子,还要包办家里一切杂活,生活的重担早早就将她的脊椎压弯。来弟有三个姐姐,却没有哥哥,她出生时,她母亲因绝望而晕厥过去了。来弟刚出生,父亲冲动之下便要把她寄养在远方亲戚家,要不是奶奶的坚决阻拦,小来弟可能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自己生的,就要自己养!”
于是小来弟便在自己家里生活了,但境况没有太大好转。她从小就承担起繁重的家务,时刻面对着母亲严厉的呵斥。直到她7岁那年,弟弟出世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子嗣的延续,以及父亲收入的增加,终于让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对来弟姐妹们的呵斥也少了许多。
令人钦佩的是,在来弟身上从来都找不到在原生家庭里被压榨的痕迹。她脸上总是挂着笑意,对周围的人也是充满热忱,再加上她可爱的脸孔,实在是难以令人讨厌。她很快成了大家的开心果,大家开始叫她Landy,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来弟和男友小齐从高一的时候便在一起了,小齐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手指像女孩一样修长,他是个总爱带着温暖笑意的阳光男孩,但他更喜欢静静地看着来弟的一举一动。
他们俩很快地就在一起了。
来弟和小齐从不像其他情侣一样习惯卿卿我我,甜言蜜语更是未曾听闻。他们总是黏在一起,对视的眼神溢出满满的爱意,却各自做自己的事,谈论的是数学题的解法,向往的是未来的生活,甚至可以说他们的爱情是理性的,是帕拉图式的。他俩在大家眼里是模范的一对,是令人艳羡的一对,甚至老师们知情后也不愿打扰到这静好的青春恋情。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们迎来了高考。完成最后一科考试之后,来弟和小齐没有和其他同学那样忘情狂欢,而是一起去找试题的答案,聚在一起估分。
他们计划报考同一所大学,甚至想考取同一个专业,但估分结果不大理想。和估算的分数一样,最终成绩出来时,来弟的分数比小齐少了二十分。小齐想坚持报考和来弟一样的大学,遭到了来弟的拒绝。在经过无数的争论和思考,两人报考了同一城市的两所大学。
总算是个差强人意的选择,来弟松了一口气。
在两人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下午,来弟拉着小齐到了城郊的河边,扑在小齐的胸口哭了几个小时,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再见吧,帕拉图。
作为来弟的大学室友,我见过小齐几次。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清秀的脸庞,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是这个世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稀有动物,是宿舍里面情窦初开的女孩们心里完美的对象。来弟和小齐的感情依旧很稳定,感觉像是结婚了60年的老夫妇,两人一举一动充满默契。
他们故事还未结局,大家都仿佛早已看到了结局。可是,到了大四之后,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小齐和同学合伙创立了一家小公司,打算白手起家,非常有魄力,来弟有时也过去帮忙,付出了不少精力。相聚一起工作的时间变多,互诉衷肠的日子越来越少。面对创业的挑战,小齐乐在其中,来弟却疲于应对。小齐不止一次要求来弟回校休息,不忍见到自己女友为自己劳心劳力,而来弟还是坚持留下来。
终于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来弟觉得累了,她要准备毕业论文,实在没有精力做其他付出。小齐心疼不已,送来弟回了学校。在回来的路上,来弟一言不发,像是耗尽了所有精力,她再也没提回去帮忙创业的事。
好久一段时间,我再也没见过小齐,也没有听过他们的任何消息。毕业之后的一段时间,来弟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不过也没有人会关注这些,毕竟在这个繁忙的世界,大家都在努力活着。
半年之后,我们大学的同学都收到了来弟的结婚请帖,新郎的名字很陌生。
新郎不是小齐。
班里的同学像是炸了锅一样,虽然碍于来弟也在班级群里不敢公开讨论,但私底下已经引发了无数的猜想与争论。
大家心中理想爱情的样子,再也没有了。
来弟是班里最早结婚的人,但婚礼地点是她丈夫所处的四线城市,去参加的人不多,我是其中一个。
来弟的丈夫比她大一岁,毕业后进了老家的事业单位,家境普通,样貌普通,一切都很普通,我拼命打量着她丈夫,试图找出他有哪方面表现得比小齐好那么一点点。
难以理解。
婚礼上的来弟依旧笑得很甜,只是半年的时间,她脸颊已变得更丰腴,小腹也微微隆起,似乎已有了身孕。她似乎是幸福的,我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来弟结婚几个月后,孩子就出世了,是个可爱的女孩。我每天都能在朋友圈看到她分享老公孩子的照片,她在小城市里也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岁月静好。
两年后我遇到了小齐,他的公司已小有规模,每天依旧忙碌而充实,只是一直形单影只,每天投身于公司里乐此不疲。
岁月如梭,如今我也成了孩子的母亲,我也会跟老公说起来弟的故事,但他对此毫无兴趣,眼里只装得下刚出生的孩子。只是偶尔在我脑海里,还会浮现出那些画面:在某个夏天城郊的河边,有两颗年轻而炽热的心,紧紧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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