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007：沉狱

｛之｝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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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阅读长篇小说拉力赛原创作品【沉狱】之《马莲草的欲望世界》。                    作者：敛迹慧心

              岗屋顶上的手印

黑漆铁门缓缓移动着，嘎吱嘎吱的滚轮，吃力地碾压在地面的滑道上，滚轮和滑道摩擦发出的声音，像极了一个老年哮喘病的患者。

三大队副大队长刘志伟， 推开了干警通道， 左兜右转地走出来，手里捏着的提工单递给了阎振民。

出工去厂区劳动的是三大队和四大队，一大队和二大队是少年犯大队，稍晚些要去教学楼上文化课。

阎振民接过提工单，把记录本递给刘志伟。 “出工 386 人，留监 22 人”，刘志伟一边和阎振民核对出工人数，一边在记录本上签字。

阎振民回手把本子合上，闪身跨出门去，迈出去的右脚险些踩空，他急忙收住了身体，栽楞着膀子拐进了大门里。

三大队的队伍前边是一中队，隔着空儿往后面排着二、三、四中队。每个中队边上都有一名干警负责带队，其它值班干警或是在左，或是在右，形成个包围的阵势。

岗门外边稍远些，往厂区去的道路两边，各有一名流动干警负责警戒，身背后的半自动步枪斜挎着，枪口朝下。

阎振民捋着队伍的旁边，伸出右手一排一排比划着，嘴里配合着手势大声喊着“一五一十、二五二十、…… ”

趁着点数的空档，刘志伟向坐在转椅上的范书记打着招呼。接着他又回过身来，冲着站在身后的吴启和丁爱党小声地问：“怎么样？是哪个大队的？” 吴启搂了下他的肩膀，贴近他的耳边说着：“目前还没查出来明确目标，疑点还是集中在你们两个大队。你到车间之后，别大张旗鼓地搞动作，先暗中摸摸情况，等高狱长他们来了，肯定要听汇报，你准备下。”

刘志伟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是三大队主抓管教工作的副大队长，职责所在，绝对不敢疏忽大意。尤其是面对这种情况，随时突发的意外还不能排除，明知道炸弹就藏在这堆人群里，却还摸不着头绪，这种不明朗的案情，顿时让他感觉压力很大。

昨晚搜监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越狱的罪犯持有凶器，目前还没有找到下落。如果不小心惊着他了，能不能狗急跳墙也不可知啊？他没有顺着思路往下想，匆匆地随着队尾，往车间方向去了。

四大队带队值班的是大队狱侦干事曹亮，很精干的一个小伙子，在四大队干四年了，有工作基础，狱侦业务很有经验。吴启也悄悄地向他嘱咐了几句。

土灰色的棉服组成的队伍，按大小个的顺序，五人一行排列。

带队的干警大声喊着口令，一双双的老棉鞋，踏在覆满清霜的柏油路上，发出还算整齐的啪啪的回响，伴着一路远去的喊号声，此起彼伏，声震乡野。

喜欢早起的农家，也渐渐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吆喝牲口的，发动摩托的，还有约着上集的人们，隔着院子在高声大气地说话，就连圈里的公猪也在互相的抢食，一阵嗷嗷的乱叫，显示着一个好天气的到来。

远处缕缕的黑烟，隔三差五地升起来，慢吞吞的，仿佛还不急着升到天空去。

“一、二、三、四”

“认罪伏法， 重塑新生！”

“加速改造，回报祖国！”

刚刚折腾了一个凌晨的时间，又点名又搜监的，大多数罪犯心里都知道，院里肯定是出大事了。可是谁也不敢张嘴问，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哪句话说错了，哪个地方做错了，平白无故挨顿骂。每个罪犯都机械地按着队长的要求做，莫名紧张的气氛挂在大家脸上。

有经验的老犯，这时候都精神极了，瞪着贼溜溜的眼神，四处踅摸。遇见相熟的，脸上也不会有明显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对视，神情里夹着疑问和惊奇，似乎在努力解读对方眼里的特殊信号。

这些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特定难友，因为犯罪而改变了自己原来的生活轨道，离开父母，离开熟悉的环境，被迫接受高墙内的管制生活。

他们吃的是一桶饭，睡的是一间房， 彼此之间，由陌生到熟悉，又因为熟悉而生出隔膜。各自的性格、情绪和思想，在独立生长的同时，也产生了相互间的融合和对抗，这是避免不了的。

作为一个旁观者，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对话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能说——辛苦了或者让你遭罪了等安慰性的语言，也不能说——这是你应得的吧。总之，交流的障碍从一开始就有，而在触及他们的罪恶时，远不像判决书里的格式一样冰冷，或多或少，他们会感觉到很痛心的悔恨和悲伤。但那种悔恨多是自我的，悲伤则针对着家人，而对于被伤害对象的忏悔，又藏在内心深处的哪里呢？

在他们依然青春的眼神里，除了曾经有过的纯真一闪而过之后，你再也分不出是善还是恶，是单纯还是复杂。

曾经躁动过的神经，经不起高墙的摩擦，在欲望被控制的世界里，他们就像那些马莲草一样，丛生、向下生长和善于伪装。

马莲草的鸢尾花，雪青色，淡紫幽蓝，带着野性的力量，而又充满不可知的神秘。

黑漆铁门又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关闭声。

吴启抬眼望着远去的出工队伍，若有所思地说：“今天的喊号声，咋听着高了几个调调。”

丁爱党听见了， 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是望着厂区那个方向， 眼睛盯着那些渐渐远去的，一排排光亮的后脑壳。

书记要去食堂吃早饭，先离开了中心岗。

望着书记慢悠悠的背影，阎振民的脑袋凑过来，“吴科长，刚才见着范书记，他还说啥了？”

吴启没回答，而是转过身来，直接对他吩咐道：“老阎啊，你再辛苦辛苦，打几个电话，嘱咐下厂院的岗哨，让他们都小心些，这个时段千万要保证安全。”

“好勒，领导放心，马上办。”

看着老阎进屋，他的眼睛瞧了瞧丁爱党，嘴里又大声跟了一句：“有丁教一直在这儿坐镇指挥，别担心其他的事。” 丁爱党眯缝着小眼睛，转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天已大亮了。

白班接班的民警王超和副班的一位老同志也到岗了，正和老裴交接着。

丁爱党从转椅上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张开的嘴巴里，发出了长长的哈欠，接着又用双手上下搓了几把脸，掉下几粒眼屎来。

“去我那儿喝口粥吧，再洗把脸，等会儿高狱长他们该来了，你还得汇报呐。”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吴启说。

“二哥你先回去吧，正好天也亮了，我得儿趁早看看现场，别等一会儿上班人多给破坏喽。”

“那行，我回去喝碗粥，小王你精神点，吴科长有啥吩咐，麻溜地应着啊。”

说完，他起身和阎振民一起往东大门去了。

半道上， 阎振民歪着脑袋，嬉皮笑脸地挨过来，“丁头，跟你说个事呗。”

“有屁就放，费什么话。”

“那个，领导，我这回可能犯了个小错误，翻墙那小子溜过来的时候，我迷瞪着了，没早点发现啊。”

“那是小错误吗？你个老家伙干多少年民警了？这叫失职，不知道啊？算你命大，要是那小子挨近你身边，不一刀抿了你？你还在这儿嘚瑟？”

“知道知道，大错误啊，下回一定精神些，这回，头儿得替我兜着点啊。”

阎振民咽了口吐沫，一叠声地应着。

              ｛待续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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