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着五月傍晚温柔的风,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想起母亲。
是一个很好笑的画面:在我二十岁的生日会结束后,母亲拉着我的朋友们一个一个的摆弄着她那个年纪的笑话,凭着醉酒的乐呵劲儿顺利和我的朋友们打成一片。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混迹在一群年轻人的身边。母亲最后斩钉截铁的在他们耳边说些什么。那时候我爸站在她的旁边拽着她走,而我站在她和我爸的旁边,我一点儿没觉得眼前的女人是个中年妇女,她好像仍旧快意人生,仍旧是她年轻时潇洒自在的模样。
这之后我去外地读书,渐渐远离她的视线。脱离掉家庭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矛盾的过程:一边拥有自由,而又一边是枷锁。曾经和很多朋友聊过家庭给我生活的意义,我都这么形容它:“无限向往却又好像从没有拥有过。”十岁以前,一天之内最大的烦恼和一天之内最快乐的事情,都可以用同一个答案回答:“想回到爸妈身边。”烦恼是烦恼回不到,快乐是快乐还能等。后来和爸妈一起生活,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家之后,我却好像仍旧在等待一些什么。 母亲总能察觉到这些,她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我,度过转学动荡的小学,每天接送我上下学的中学,而后是差点读不了的高中,这之间我体验到的所有幸福和不安,母亲一直以她笨拙的样子和我一起分担。我后来常常拿她和史铁生的母亲比较,不全是因为没读过太多书的母亲说过和史铁生母亲一样的话,而是她们的胆怯相同。而我们因为她们的胆怯愿意走出牢笼。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家庭,我一定不是现在的我。”这句话其实同时怀着爱意和恶意。
大学第一次喝酒喝多后,我借着酒劲叫来了喜欢的男孩儿,以一切愚蠢尴尬的事件完成了一场醉酒相处。酒醒以后我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回忆那一晚上所有疯疯傻傻的瞬间,可是所有场景又带着清醒后饱满而大多羞耻的情绪全部涌现在眼前。和那个男孩的结果其实很惨,愚笨和低廉的冲动永远打败不了清醒着的坏人。思绪拉扯的时候我总在想:如果让我清醒着回到那晚,那个男孩站在我的面前,我会不会做出和喝多时一样的事情。答案是:做不到,但一定想做。即使知道结果也想做,就因为我喜欢他。后来我常常想到二十岁生日那晚喝醉的母亲。
生日会结束的那晚,我和朋友们转场去了练歌房。他们举着话筒笑嘻嘻的和我谈论着母亲的活力和顽皮,在传递过来一系列母亲说过的段子中我听到母亲最后和他们说的话。那段小声地斩钉截铁地话,母亲是这样说的 :“管悦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原来母亲并不是快意人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应该怎么走进年轻孩子的身边,然后关照着说出希望他们多多照顾自己孩子的话?清醒的时候说不出口,这些寄托和重量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才显得不刻意。母亲一定知道这话或许仅仅就是耳旁风稍纵即逝,可就因为她爱她的孩子,所以她一遍一遍的说。而我在醉酒后才明白。
五月傍晚温柔的风一阵一阵吹在脸上,被包裹的瞬间却又很快要把我吹进漩涡里。感觉身体被撕碎,不知是被柔风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我无法想象母亲在第二天的情绪是不是和我一样汹涌热烈,无奈却又不回头。她像极了一个站在黄昏下的人,可我却不知道她到底是站了很久,还是刚走远方赶来。我的眼前耳边又钻出了十七岁那晚母亲说的话和二十岁那晚母亲醉酒的模样。
“我,你还有你爸,我们三人好好活儿。”
她跨着身边年轻女孩的手,笨拙却又一脸笑意的伏在肩上:“管悦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2018.5.24/一头猪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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