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觉得,老天对我最大的眷顾就是我拥有着奶奶最大的宠爱。
最享受的是在家过着清明节,享受着乡村的宁静安逸,享受着与奶奶在一起闲聊、用手机、看电视的时刻。一个我还没睡醒的早晨,奶奶依旧会端着一碗饭到我床前,喊我起床吃饭,让我吃饱了再睡,如果我不接碗,她一定会一直端着。我依旧是伴着无奈起床,此刻,奶奶依旧是说,你享福吧?饭端到你手上了。是啊,我不知道还能再拥有几个这样的清晨呢。
我想起读四年级的时候,特别挑食,饭量小。奶奶总会端着一碗饭跟着我,我看着很多抗日神剧,里面会有很多“花姑娘”。我说,奶奶,你喊我花姑娘,我就吃。一碗饭会花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外加几十声花姑娘来度过。奶奶会说,你多享福,我小时候哪有这么多粮食吃。
我十岁生日那天,奶奶煮了十个鸡蛋,我拿去送给那些小伙伴,在他们面前炫耀到,这是我奶奶煮的。我不喜欢穿毛衣,偷偷将只穿过一次的毛衣拆掉两条袖子,将毛线赠给小伙伴当拉绳玩。我用不买汽水就不吃饭的借口获得两听易拉罐,转眼倒给他们喝。奶奶说我只顾别人,说我傻。然后我跑出去玩,再然后我拖着被疯狗咬了的腿回家,边走边哭,奶奶总会立刻做好热饭团为我敷腿。边敷边骂,我哭得更厉害时,奶奶就抚摸我的头,温柔地说,不哭啊,我珍不怕。
十岁那年,很多个晚上我都嘟着嘴对奶奶喊,你出去,这是我家,这是我爸给我做的房子。奶奶温柔地哄着我,快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我的发小也是每天如此闹着,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把他奶奶气哭离开家了,他哭着来我家对我说,我奶奶不见了。我看到他的狼狈,措手不及。后来,我的爷爷奶奶找到他的奶奶后,他哭着承诺,再也不赶奶奶走了。后来,我再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去伤害奶奶,大概也是怕奶奶真的会走。
前年和去年我陆续做过三次噩梦,一次是奶奶离世,一次是爷爷离世,最后一次是爷爷奶奶都离世了。每一次都是在梦里听到消息后,哭到心痛,哭到说不出一句话。醒来后,擦掉眼角的余泪才叹口气,幸好只是梦。周易解梦中说,一是害怕舍不得亲人离开;二是梦到的亲人在患病。最后一次梦到后的一个星期里,我回家看望他们时,奶奶说,很巧呢,前几天生病,身上痛的不行。你今天回来就不怎么痛了。至今,我能想到的是,趁他们还在就经常回家看看。
童年除了胡闹,还有疼痛。因为我的无心之话经常会惹得爷爷大怒,他会追着我满村跑,会狠狠用条子抽我,有时我会钻进冰冷的床底下,一呆就是整个下午,只有奶奶会找到我,抚摸着我的头,说着别怕,我在呢。一句“我在呢”还是会让我害怕,我扯着奶奶的衣角,不敢上前看爷爷的眼睛。有时爷爷因为我吃饭讲话,上前就是狠狠一顿暴打,这时奶奶总会用身体护着我。至今,聊起这些往事时,奶奶总会向我伸出她的右手无名指,对我说,你看,这根指头就是当年保护你时受过伤呢。这大概是我最鼻酸的时刻,我再怎么自责当年的不懂事,也不会换回奶奶手指的完好无整。
又一个九月,我终于成功转校,带着喜悦与想念在父母身边生活。喜悦可以不用害怕挨爷爷无厘头的暴打,想念奶奶时刻跟在我身后为我递饭。每次只有在简短的通话中才能满足我对奶奶的想念,以及奶奶对我的想念。寒暑假回家后,奶奶依旧是为我盛好饭,逼我吃完。不同的是,爷爷再也没有打过我。
五年之后我回来读高中,小时候被称为留守儿童,高中时被称为留守学生。就连老师都找到我,装模作样地问我家里情况,再假惺惺地拿出一张纸让我签名。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好苦,父母离我好远,即使我发生什么事,他们也不能立刻出现。高二有一个晚上,我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到凌晨一点,只是因为想妈妈。我看着好多父母给他们的孩子送肉汤送零食,我都觉得我过得好凄凉,可是有很多温暖的时刻是奶奶突然出现在教室窗前,以至于几乎全班同学都认识奶奶了。
进高三的那个暑假,有一次正在上课,旁边同学告诉我,你奶奶又来了。我不屑地回到,鬼话,你奶奶才来了。我顺着他的目光扫过窗前,真的是奶奶,又来了。尴尬地请假出去,又尴尬地拿着一大袋饼干和保温瓶坐回座位。几乎每次都是,把饼干或者麻花赠给同学,和好友分着肉汤或者米饭和菜,或者饺子。
听堂哥说起,他在读高中时,三年里只有高一那个端午节,奶奶去过一次,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堂哥,就把带去的粽子又带回家了。我偷着乐地说,看来我的待遇不一样呢,奶奶会在没有放假的中秋节那天,带给我大大小小的月饼,同学看见后都说,你奶奶很逗呢,肯定不知道你喜欢吃大月饼还是小月饼吧!于是我会把小月饼都分出去,留下一个最大的黄石港饼,和好友一起吃。
我再次想起那个难忘的童年里,堂妹称奶奶为“胡珍的奶奶”,有时会当面叫,有时也会问我,你奶奶呢?似乎奶奶只属于我一个人,这样多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奶奶,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宠爱都赐给我。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奶奶对谁好,都是她的选择,不必刻意,不必争夺。
如今我不吵也不闹,在一个闲暇的时间里,安静地听完奶奶讲那些离奇的故事以及苦难的一生。
你的一生过的苦,我不祝幸福,只愿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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