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思来想去,女先生难找,只能去南安府儒学之中寻找合适之人,当下便派人将延请西席的消息递了过去,一时间儒学人员躁动,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年轻儒生想着杜府小姐,名门闺秀,又是杜家独女,定然非常重视,若能得太守青睐,前途不可限量。更有甚者,想着小姐单纯,兴许好骗,若小姐多情,许能入赘杜家,谋求后来前程。种种心思,不胜枚举。杜府也因此,门庭若市,老老少少的廪生趋之若鹜。
儒生毛遂自荐,争相来访,杜太守却难有欢颜,人情复杂,小女久处深闺,定得谨慎行事。且闺中之女,延请西席,稍有不慎,便有闺中丑事发生,自家女儿,虽德行无缺,自己却不能不小心谨慎。思虑再三,将年轻的廪生一概推了,只在老成之中寻找适合之人。将所有的名帖翻来覆去的看,最终挑选了一位叫做陈最良的儒生。
南安府儒学是府州县设立的供生员修业的学校,考进来的生员通称秀才。生员有定额,额外增加的叫增广生员。其中由政府提供膳食的生员叫廪生,增光生员成绩考得好,补入廪生的名额内,就是超增补廪。廪生考试如果考得差,就停止供给,叫停廪。陈最良十二岁进学,超增补廪,乡试四十五年内参加了十五次,上一次廪生考试中,不幸居劣等停廪。又连着两年无人聘请坐馆教书,一时间寒窗苦吟之人,衣单食薄,甚是艰难,人送外号“陈绝粮”。幸而祖父习医,自身又喜欢钻研,医、卜、地理兼通,改他表字伯粹叫“百杂碎”。生活被逼之下,只好继承了祖父医馆,继续开着。
看着儒学生员各显神通,陈最良朋友陈斋长亦替他递了名帖,只是无奈这个衣单食薄最需要的朋友却不慌不忙,只能干着急。问他,却说,放心,我自心中有数。却不知是什么道理。再三询问,他才说,杜太守,严遵儒训,杜家西席又岂是那些一门心思钻研的人能进得去的?况且,杜家是为自己的独女延请师傅,轻不得,重不得,就算小姐使了性子,礼面不周,也恼不得,笑不得。只有像我这样的老人家,正好有书遮眼,权当教书散散闲愁。再者,年纪大了,亦无后顾之忧,要老成的才好。
结果,恰如他所料,杜太守拒绝了一干儒生,邀他去做西席,陈斋长对他亦是佩服万分。再说杜太守亦有自己的考量,自己年近六旬,若选个年轻的,难免有所隔阂。自己常居官府,鲜有知己,选个年纪相仿之人,既可把酒言欢,又能教女读书,当下便选了陈最良。便派人去递了帖子,相邀一见。
今日处理完政务,便等陈最良到来。思绪间,仆从报陈斋长到。忙请他衙内相见。
陈最良,起来作揖,又跪下,道“生员陈最良禀拜”。
杜太守还礼,“久闻先生饱学诗书,敢问尊年有几,祖上可也习儒?”
陈最良到也实诚“年将耳顺,学儒至今,家中祖父,悬壶济世,杂家之技,略通一二,但以为生。”
“杂家虽末,但颇为可用。”
二人皆习儒业,又年龄相仿,一时间相谈甚欢,酒酣耳热之际,便将女儿读书之事,托于陈最良。便命仆人请来小姐,拜师傅。
“女儿,古人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近日已替你选好师傅,女儿拜见一下。”
丽娘当下以师礼见了陈最良,“学生蒲柳之姿,敢烦先生桃李之教。”
“愚老承蒙太守捧珠之爱,谬加琢玉之功。”
杜太守见拜师礼结束,当下命丫鬟道:“春香,你也向陈师傅叩头,即日起,小姐读书,你来伴读。”
陈最良受了师礼,转问杜太守,“小姐如今读了什么书?”
“男女四书,她已成诵,想让她跟师傅学些经旨,《易经》义理深奥,《尚书》专言政事,《春秋》《礼记》又是孤经,《诗经》首言后妃之德,四字为主,颇为顺口,且有家学渊源,还请陈师傅教习《诗经》,其余书史家中尽有,只是可惜她是个女儿身,无需旁通诸经,只是若愿学习,也是可以的。只是,倘若学习不力,有失礼之处,还请责罚丫鬟。”
春香一听,不禁心中嘀咕,“该丫头何事?”
杜太守见师生已拜见完毕,学书之事也已交代,便让春香带小姐进衙,自己陪着先生吃酒。丽娘拜过师傅,“酒是先生馔,汝为君子儒”,一席话,说的陈最良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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