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夜晚看了几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听到片尾曲《神仙挡不住人想人》,内心一阵酸楚,于是反复听了多遍,以至失眠。我很少看电视剧了,让我有所触动的电视剧不多。看了此剧,总觉得应该写点什么。于是执笔,信马由缰。
该剧改编自路遥先生的同名小说。书名早有耳闻,但从未好好读过。首次看这部电视剧,看到当年的公社标语,鲜艳的五角星,极具时代特色的对话,不由一阵感动。虽未亲历,这种时代的印记我却比较熟悉。我读过不少旧时的书刊,也曾亲手触摸那锈迹斑斑、残存至今的公社建筑,但毕竟对那个时代缺少直观感受,好比看到一个老人,再熟悉也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的模样。然而,电视里展现出的那亮堂堂的建筑,瞬间刷新了久存脑海的旧风景,一个个鲜活的场景得以再现。没错,这正是那个朝气蓬勃的人民公社。
这里我不评价这部作品,也不评价人民公社这个新鲜事物,只作为一个引子,牵出一段思绪。
《平凡的世界》中的人物事件都是以陕北作为背景,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距今已经三十多年,不算太久远。这三十年变化巨大,从物质到精神,可以说,今天的陕北已经不是那时的陕北了。而“陕北”,这个和“革命”“边区”产生密切关联的词,也已远去了,渐渐淡化在岁月中,就像那些被风雨剥蚀、似有若无的标语。
对于像我这种仿佛天然地对“陕北”存有好感的人,怀念一下“陕北”,想一想关于陕北的人和事,也是一种享受。
还记得那首《回延安》,贺敬之酣畅淋漓地向延安母亲诉说着思念之情,这是陕北带给我最初的印象。后来通过影视作品,了解更多的风土人情。白羊肚手巾红腰带,气势宏大、声震云天的大秧歌,还有那独具魅力的信天游,冬暖夏凉的窑洞等等,都不时地回荡在我的脑海。
陕北是个神奇的土地,它座落于黄土高原之上,地域范围包括了今天的延安和榆林。土地贫瘠,气候干旱,历史上主要以放牧为主。这里是千年古都西安的北部屏障,曾经是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反复争夺的地带,连年战乱,一度有少数民族部落占领此地。看史书,“上郡”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一次次留下深刻的印象。秦始皇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上郡即为其中之一。秦汉抗击匈奴,这里是主战场。到东汉末,中原势弱,此地为羌胡所据,东晋时赫连勃勃在此建立大夏国,算是陕北第一个少数民族政权。这里距离当时的都城长安太近,且有俯视长安的优势,因而这里也成为颠覆帝国的最佳捷径。也因此,一有风吹草动,王朝总是惴惴不安,在陕北的西北侧修筑了长城,还加派兵丁守护。古人有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个无定河,现在仍然是榆林最大的河流,从长城脚下,流经子洲、米脂、绥德、清涧而汇入黄河。古时长年累月的战争,河边的累累尸骨无人去收,可怜他们的妻儿子女还在盼望着他们早日回家,这些枯骨竟还活在闺阁梦中呢!读此诗,总让我对陕北人民抱有一种深切的同情。当然,战争祸害的又岂止是陕北一方的老百姓?那河边枯骨,或许还有不少江南人民。
我看书并没有特别地关注陕北,但每次看到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就像“上郡”,总是和榆林扯上关系,撇开不了的关系。我没有刻意关注榆林,榆林总不时走入我的眼帘。
惨痛的古代历史终已过去,陕北给现代人更多的印象是作为革命圣地。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红色政权的核心区域,“首都”延安成为万千革命青年心中的“红太阳”,他们不远万里奔向这个满是黄土沙尘的“不毛之地”。诗人贺敬之就是其中之一,1956年他回到阔别十年的陕北,热泪盈眶地写下了那首《回延安》,感动了好几代人。
应该说是陕北哺育了中国革命,没有陕北,党的中央机关恐怕难有立足之地,继续西行面临的将是茫茫大漠,艰难凶险更是难以预料。陕北也敞开胸怀,疗养了长途跋涉、满是疮伤的红军战士,有力地支援了中国革命,因而改写了中国历史,应当说陕北是有恩于国家的。当然,中国革命也拯救了陕北这个苦难的母亲。
神奇伟大的地方,总是有着善良、正义的人民。我迄今未到过陕北,这个遗憾只能留待以后去弥补。我认识的陕北人很少,有一个陕北人,不得不多说几句。可以说,一说起陕北,首先想到榆林,一想到榆林我就想起她。我对陕北人的直观印象也是来自她——一位绥德姑娘。当时她还是一名文学硕士生,我让她推荐文学作品,她以专业视角向我推荐了陈忠实,可惜我当时正忙于阅读先秦诸子百家,并未重视她的建议。
还记得那天,她告诉我是陕西人,我随口问了一句“榆林人吗”。她很诧异地盯着我说:“你怎么知道?绥德的。”怕我不明白,马上又补充道:“米脂婆姨绥德汉,那个绥德。”我一笑,应声道:“我明白。”但我心里暗暗吃惊:黄土沟壑、北风呼啸的陕北养育出的姑娘居然这么水灵,仿佛有一种纯净的美,又带着英俊之气。难怪“米脂婆姨”天下闻名,单是邻居“绥德婆姨”就这般不一样了。我后来还发现,北方姑娘大多心直口快,没有多少拘谨,待人处事大大方方,与人沟通交流十分顺畅,这些实在是很大的优点。这位绥德姑娘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时光过去了好几年,具体相貌早已模糊,但这种美好的感动仍记心怀。我若不写此文,倒真不知该如何安放她。就当是给地域文化名片做一个注脚,给粗犷的陕北大地增添几分柔美的线条。
我说陕北远去了,主要还是陕北精神的淡化、遗忘,陕北人民的面貌在国人心中越来越模糊,就像那位姑娘的印象。也许历史本来就是如此,大地母亲创造了一个个英雄美人,又一次次抹杀了他们的痕迹,一切终归尘土。
我翻开发黄的纸张,遥望一下陕北,仿佛这纸张即将化作一抔黄土。
(2017.10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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