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总是快的

        我和先生孩子一起回家看父亲，要途径两三个集镇，且不说这三个集镇之间有多远，单单出城这一段，就慢得像蜗牛。不远，一个红绿灯。不远，一个红绿灯。我们走走停停，汽车多得车头顶着车屁股。好不容易出了闹市区，路面开阔起来。绿化带刷刷地后退。可是近两年城市的发展太迅速了: 路多，交错纵横，且都是一母同胞，一样的宽阔，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样的整洁清爽。我们开了导航，才顺利出城。

        出发的心情被路途左右，也被风景左右。欣赏季节对植物的渲染，怀想天空对大地的抚慰，猜测一处景与另一处景的疏密……期盼在心里升腾。经过的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转弯，每一处房屋，抑或每一处田地，都表达了向往的距离，行程因细密实在而绵长。

        外出旅行也是如此。越期待，就越觉得慢，因为慢越会注意细节，当旅途被细节填满的时候，也同时延长了时间。路标啦，县区啦，什么山啦，什么水啦，甚至小贩兜售的土特产，以及每一顿吃食，都会引起极精细地注意，它们是期待实现的催生剂，却又因而增加了目标的长度。

        可是返程就不一样了，每一次返程总是快的。因为它少了期待，也没有了因期待引起的种种细节。因而它不会再有新奇可言。路是来时走过的，风景是来时看过的，想当然的不必十分注意还有别的什么，因为这种放松让我们很快到家了。

        每一次返程很快，大抵如是吧！

        人生进入四十几岁，也基本上一步步走向返程了。想必没有一个人愿意过得很快，可越是不愿意，越是感觉时光如梭。先是看到镜子里渐渐有了银丝，继而看到那张脸，两颊下坠，扯出两道浅浅的沟痕。再过几年，眼袋便鼓出两片核桃壳，皱纹折成了层层涟漪。脖颈已经没有了肤，只剩下皮，皱皱的围挂在下巴底下，老态尽显矣!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咳喘，就到了目的地——永久的老家了。也偶有来时没按规则的，结果归程坐了火箭，在火箭的尖利的叫声中什么都没感觉到，就突然到了那个家。

        返程是快，究其原因不外乎有两种:一是总想在老之前有点成就，把日程安排得过紧，忘记了生活的诗意，手底下就剩一件接一件的工作了，像一个一个的返程路标。第二种比较悲观，认为自己老了，主动放弃了对美的发现与感受，因为这种放松，就疏忽了时间，时间却不动声色地染白了他的头发，加深了他的皱纹，所以返程越发的快了。

        为什么我们不拿出来时的态度呢？对周围的事物永远保留着新奇之感；永远乐此不疲的去发现生活的美，展现生活的美，创造生活的美。其实我们身边不乏这样的人，他们的返程走得细致而实在。他们仍能精细地创造着爱和美的氛围，生动而不乏光彩的活着；他们在延长自己的生命的同时，甚至也延长了别人的生命。这样的返程让人心动到落泪。我深深地爱着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