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时期,残酷的战争一次次扫过这片土地,不同的民族和文化也因此而不断融合。
那是一个纷乱嘈杂的年代,鲜血与酒精,彪悍与文明,享乐与挣扎通通搅和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娄睿,就是那个年代,极富有争议的人。
娄睿,鲜卑族人,北齐世祖高欢的外戚。他战功赫赫,但又贪婪无度,横征暴敛,连墓地都修建得异常豪华奢侈。
活着享受人间富贵,死后也不能耽搁了享乐。
娄睿墓,位于今天的山西太原市附近,1979年被发掘时,发现之前已被盗墓多次,但仍旧留有870多件陪葬品。
除此之外,更惊人震惊的,就是墓室的壁画。从21米长的墓道,再到甬道、天井、墓室,所有这些墙壁上,都绘满了绚丽多彩的图案。
这活脱脱的炫富场面,却也给后世留下了巨大的文化财富,为研究当时的历史提供了大量资料。
单从绘画上说,隋唐以前的绘画作品,基本上已经消失殆尽了。像顾恺之、杨子华等等。留下的只有后世的摹本。
这些摹本都带有临摹者所在时代的文化特征,以及他自己的绘画特点,不可能完全还原作品的原貌。
而出土的北朝壁画,则保持着那个时代的原汁原味。让我们透过画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的生活,触摸到他们的灵魂。
娄睿墓壁画作为北朝时期墓葬的重要代表作,都绘制了那些内容呢?
简单地说,绘画题材主要分为两个部分:活着时的显赫生活,死后的升天境界。
整体看,画面生动繁复,内容丰富多样。
我们从中完全感觉得到,那个时期汉人文化与胡人文化正在相互交汇、融合。
在绘画技巧上,以线条勾勒,再加以敷色和晕染,具有典型的北朝时期特色。
现列举几个画面,略略窥探下大约1500年前,北方大地上的人们的生活:
出行图这里展现的是出行中的两个人。其中,白衣人目视前方,武器离身体最近,仿佛随时可以举起来进行战斗,战马沉着向前奔跑,看样子人马都已身经百战。
红衣人则向后顾盼,武器摆在身后。这时马不知看到了什么,张开大嘴嘶叫着,抬起前蹄想要躲避,惊慌失措之间,还吓得拉了一串粪球。
相形之下,这对人马组合似乎还缺乏一定的战斗经验。
从这真实的场景中,看得出绘画者非常熟悉这样的生活,好像他就是这些人中间的一员,大家同吃同住,同悲同喜,共同经历过许多的战斗。
熟悉的生活,在眼中,在心里,才能在绘画者的笔下栩栩如生。
另外,我们回顾诸如《列女古贤图》、《女史箴图》等等,大都以“教化”为目的,离普通人的生活还有不小的距离。
北齐的杨子华,是公认的偏现实主义的画家,又擅画马,加上绘画极法的相似性,一些学者因此认为,娄睿墓壁画就是杨子华画的。
可是,从仅存的《北齐校书图》摹本中,我们看到的,也是对文人的生活再现。
娄睿墓壁画中,则充满了普通人对日常生活的体验和经历,并表现出了更加自由的绘画意味。
或者,杨子华与墓室绘画者之间,只是同一时代风潮之下,技法的学习与被学习的关系。
再看另一幅壁画片段:
胡角横吹看这些乐手,别说脚都在用力的,两个正面的年轻人,即便是只留下背影的两位,看看这健壮的身形,全情的投入。
战马声,怒吼声,欢呼声,都在这飞扬的胡角声中了。
有没有感觉到,仪仗队在吹响胡角的时候,绘画者就站在他们的身边,专注地观察着他们的姿势,仔细的倾听着他们的乐声?
现在,我们又站在千年前,绘画者曾经站过的位置,观看着那场盛大的音乐表演。
听胡角吹出的声音,雄浑有力,气宇轩昂。
这声音穿越千年,依然在天地间回响。
二十八宿图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我一下明白了,为什么说某个人厉害,叫“牛”!
看看这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劲儿!
我印象中的牛,总是被人老老实实牵着,“牵住牛鼻子”;或者田地里辛苦耕作,“老黄牛”。
原来牛也有这么不可一世的时候!
开个玩笑。
不过仔细端详这画上的牛:大块的肌肉,一圈圈的赘肉,看向上方的眼睛,尖锐的双角,健壮的四条腿,连尾巴都甩的帅气洒脱!
这是一只不曾被束缚的,奔跑笑傲在天地之间的牛,连它周围的那些神兽都成了陪衬。
这生猛自在的模样,是真真实实的“牛”啊!
放眼周围的牛们,哪里还有这份冲天的牛气呢!
在列举的这三幅画中,给人印象深刻的,除了绘画者对世界本身的尊重,细致入微地再现了生活与生命本身之外,还有一点不容忽视,就是蓬勃的原始的生气。
这种力量就像历经风雨,依然在大地上恣意生长的树木一般,带着泥土的味道,自然的气息,毫无顾虑地将枝丫伸向天空。
可惜在后世的绘画中,这种来自现实的原始力量,却日益枯萎了。
后世的中国绘画在不断发展与淘汰中,也渐渐走进了文人画的世界。
陈丹青曾经专门做过关于北朝壁画的节目,其中就有娄睿墓壁画,他称这些画作为“线条的盛宴”,线条之美,画作之精湛,秒杀文艺复兴。
这是一场演绎在1500年前的,奢华而奔放的艺术演出,
它,一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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