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想对你说的话

这些我想对你说的话

今天晚上，室友聊起她曾经病重的爷爷奶奶和那些灰暗的时光，她们听着听着都红了眼眶，我却不言不语地吃完了手里的两个橘子。

我想我是想起了你的，不是一闪而过，是认认真真地想你了。

你病危的第一天，我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都是抖的，我心里一震，却也什么都没说。

那晚，我对格林说起这件事，怀疑自己过分凉薄，你病了，我却并不难过。

格林说我只是还没到那个点。

我说可能吧。心里却是不信的。

后来格林问起我跟你亲吗。

我想了一会，是你不跟我亲。我小时候是老师都夸聪明的小孩，可你从不夸我，我想你肯定是不信我，后来我努力考100分，明明不需要家长签字，却偷偷把试卷带回家给你看，你却什么都不说，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想为你考100分的心了。

格林说，那我们根本就不亲。

后来高中了，你终于愿意主动找我讲话了。你老了变得啰啰嗦嗦，小辈们听得久了见到你闪闪躲躲，我也是不喜欢的，却愿意跟你聊，强压下不耐烦，听你讲一些琐碎的事。我想我是为了爸爸，不想看到他难过。演技也是合格的，至少你没看出来，一直以来一如既往。

格林默认了我的薄情。

我想了很久，我从来不喜欢凉薄的人。因为薄情的人看起来很孤独，像个步履姗姗没有影子的流浪汉。

我想改掉，格林却说性格使然。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妈妈，她说你情况不好，她说你说不出话却一直在哭，她说我们都很好，就会来看你。后来她说着说着也哭了。

那天上午课没上完，我背着书包去了火车站，一路上思绪都飘飘荡荡的。

跟妹妹同一趟动车，她在旁边拉着我不停的说，她说她做了噩梦，她问我你能不能好，她说你不该这样的。我冷静地回答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我说谁也不能保证你会好，重症病房谁说不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我说你六十多了，该做的想做的都做了，没什么遗憾就是好的。我说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你还能活下去，我说你向来疼她，但她不能见到你就哭。

她冷漠地看着我，她说你生病最难过的就是她了。我不否认，我是很绝情。

我们在病房外面等了好久，探视时间总是又少又固定。我不想看到那些大人因为费用的事烦透了心，又或许什么钱都不肯出，却装出一副深情的嘴脸，就一个人在医院周围兜兜转转。

叔叔看着我们俩，拉着我们说了好久，说这是生命的进程，残酷却又正常。我说我早就接受了并不难过，旁边是眼圈红红的妹妹。

到了探视时间，却被耽误了，我和妹妹在加护病房门口不肯挪步，里面的你正在做手术，气管切开。在门口，我偷偷地对妹妹说她想看爷爷就多看一会，她不出来其他人就进不去。你看我从来都是一个藏满私心的人。

后来，我们去看你，你躺在那里，妹妹开始不知道你的病床，她在那里到处看，后来她坐那里静静地看着你。大家在外面看着很急，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说可能是因为麻醉。

妹妹被喊出来之后我进去了，我看着你，好像瘦了。因为专业，我总是第一反应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又找护士问病情要检验单。她说我让我多看看你，其他的她都不知道。你没睁开过眼睛，我也没有叫叫你，静静地看了你一会，旁边护士说外面喊我，我就出去了。

妈妈出来的时候，哭的很不像话，她说她一叫你你就醒了，可你气管切开了，只能哭着，都没有声音。

我没想到你醒了，同村的一个爷爷要进去看你，我看着他，只说了一句你赶紧出来，又对后面的姑姑叔叔说我要再进去。大概是我语气太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看我从小到大都乖乖的，一直不争不抢，这次这个机会我却不肯让，直接插到队伍的最前头。

我想我还是冷静的，我知道最快穿衣消毒，后面的人却怎么都绑不紧我的衣服，护士安慰我不要急有时间，我不依，绑不紧就不要绑了，直直地推开了他们，跑向你的病床，耳边擦过医生的一声惊呼，让我小心摔倒。

我过去时你也看着我，我向来记不住太多的事，可那个场景，我想我忘不了。你看着我，眼睛混浊，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只是抬起你的手，我一把捉住，手都肿了，你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我心疼不已，问你想说什么，旁边护士说你切开了气管，说不了话。我是知道的却不知怎么忘了。你想说却说不出口，我想知道却无从问起，我眼泪直往下掉。

我想我到了格林说的那个点了。我怕你听不到想让口罩松松，好像力度有问题，哗啦啦撕开了，我说你是不是想回家，再住两天我就带你回家，你眼睛眨了好几下。我说弟弟也在家等你，叔叔姑姑都在外面等着，马上就要进来看你，你眼睛又眨了。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们，这个时候却格外大方，我想我见不得你有一点难过。我大概是哭的太凶了，后面只知道不停地说我会带你回家。

出来的时候，叔叔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说他说的或者想说的我都知道，只是难过谁也阻止不了。我看着他们，个个翘首以盼，都是守望的目光。

探视结束以后，我拉走妈妈，把我临走时拿的钱全部给了她，我说她给我买的金子也全卖了吧，我知道你需要好多好多钱，我只能把我有的给你。妈妈说钱她会想办法，我的钱杯水车薪，我不依看着窗外哭的更凶。叔叔说这是大人的事，其他人不管，他和爸爸不会不管。

爸爸打电话来，想让我接电话，妈妈看看我哭到说不出话就放弃了。等我走出了医院，坐在外面的花坛周围，静静地想了很久，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你留下这么多眼泪。

小的时候，你喜欢妹妹，对我冷冷淡淡的，大概是我从小就不在你身边，念书的时候才回来。我刚来话不多，他们都不喜欢我，后面的几年话更不多，我本不是这样。你不知道吧，小孩子虽然不懂事，可你喜不喜欢我能感觉到的。

妹妹犯错你打她，她会跑，我却不敢，任性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被爱才敢肆无忌惮，我只能任由扫把一下下打到我身上。

后来的我对你也不够热情，可你对我好，高考完特意跑到县城里去看我，我太紧张又怕你期望太高，不敢说真话。你总能攒下一些钱给我们，我明明不需要，结果总是你推我往。

原来，薄情不是心太小了，而是回忆都被悲哀占据了，模糊了你的好。

我总是记得你的不好，我记恨你没有给我足够的爱，把自己变得越来越薄情，仿佛血液都没有温度，温暖不了自己，也冷到了你。

她们聊天时，室友哭着说家人是比自己还重要的存在。我记住这句话，想到了你，你并不是比我还重要的存在，却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今，你躺在那里，我盼你好，也想好了，若是守不住你，你想要的，不管我喜不喜欢，我都会替你守护好。而你在或不在，我想我都会怀念你，年年岁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