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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人,我是不想写在任何一篇文章里的。
他是S君,一个十八岁前潇洒肆意的少年。
我隐约记得初见他的模样,高高大大的很帅气,走路极快似能带起一股风来,属于很健谈的自来熟。
S君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他的黑眼仁很亮很透澈,颇有电视剧中正派人物的神韵,学生会工作干得顺风顺水,与师妹的恋爱也是为人称道的般配。
S君,他真的很幸运。
虽然偶尔也会有点小郁闷,但左不过是今年的奖学金拿不到或者送女友的礼物没挑好,总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对S君来说并不难办。
原本,这个年纪除了念书与恋爱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三月份刚刚开学一周,S君便向导师告了假,同学只知道他是回家了,具体何事并没人关心。 缺了S君,教室依旧是座无虚席,除了点名时老师偶尔的念叨,大家似乎已然忘了S君的存在。
谁家还没有点急事?
是啊,固有的思维就是这样的,即便关系再亲近,也不会日日夜夜对此上心。
S君失联了整整两个月,期间也会有人谈论起他到底怎么了?生病了?打仗了?去国外了?还是被人绑架了…
时间拖的越久,大家就越是怀疑,一个个狄仁杰附体分析其时局,可S君依旧了无音讯。
五月末,天刚刚有些夏日闷热的气息,S君也正是在此时回到学校的。他并没有立即上课,而是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搬出去住。室友下课回来刚好堵住了提着箱子的S君。 几个月未见,他活脱脱瘦了两大圈,胡茬长短不一,头发凌乱不堪,原来那双发着光的眼睛变得浑浊,变得雾蒙蒙的。他不再说话,不管周围人怎么询问,就是一言不发的向外冲。
疯子。
从前最好的兄弟拉着发疯的S君却被他一个健步摔得趔趄,整个走廊的小伙子们就这样看着他逃走,大抵都会觉得这个人面熟,却早就忘了他到底是谁,又何至于此,毕竟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校园男神与现在的状态是截然不同的。
S君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与小女友的恋爱也不甚了了,直到过了数月,同班同学才从导师那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个曾经被人羡慕的幸运儿在几个月前刚刚经历了人世间最惨痛的悲剧,一场车祸,父母双亡,他是眼睁睁看着爸妈离开自己的,手还能触摸逐渐冰冷的温度,心跳不在了,呼吸不在了,什么都停止了。
偌大的世界只留下了麻木的他,一具行尸走肉,一副仍有思想的躯壳。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默然了许久,还有几个姑娘悄悄拭泪,他们几乎不能想象S君这段时间是怎样的绝望,人人都可怜他,但却不是人人能够感同身受的,毕竟,这不是常人的经历。
S君太年轻了,他似乎还未到足以承受死别的年龄阶段,对于他而言,父母还要很久很久才会离开,这是一个不必杞人忧天的问题。
二十几岁,或许脑海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都想着爸妈还要看着自己成家生子,爸妈还会颐养天年儿孙绕膝,爸妈还有很多的时间,生命未必那样脆弱,可,这现实并非如人所愿。
人过四十,祖辈已然所剩无几,父辈也缓缓向终结走去,新出生的命运与即将落幕的历史握手轮回,或许那个时候,这些脱离了真空期的男男女女才会考虑起自身的中晚年,不过日子太忙了,忙到只能尽量去照料尚在人世的长辈,尽力去抚育初降家庭的子女,仅徒留一丝对丝自己命运走向的恐惧。
有时我会在想,自己如此的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生不过是为死准备的借口,躲不开,逃不掉,忙忙碌碌几十年,到头来空空如也。
去年姥爷过世,爸妈并没有告诉身在异国的我,今年回乡探亲,见姥爷覆满积雪的墓碑不觉泪流满面。
姥爷向来身骨硬朗,我也常开玩笑说,家有彭祖,福寿百年。
其实我是多希望那个要强的山东“小老头”能坐在我面前继续侃侃而谈“中国历史”与“当今格局”,我是多希望他能端起大水杯品一品我带回家的好茶,我是多希望他能嘱咐我些什么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字,我多希望还能看一看他的脸而不是石碑上静止不动的照片。
“世界必定是有两个,一个虚假,一个真实。只是在眼前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我们才会生离死别。那个真实的世界却是永恒的,在那里我们本是一体,未尝聚散。”
当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话便被深深震撼了,我很想发送给S君,更想发送给自己。
这辈子太长了,长到可以历经无数次亲人朋友爱人离去时的撕心裂肺的痛。
这辈子又太短了,短到不敢也不忍去想象未来的自己是如何在生老病死中苦苦挣扎。
我,会渐渐送他们远去。
他们,会渐渐送我远去。
生命本身就是不断循环的过程,终有一天,我会坐着轮椅,花白的头发所剩无几,坐在夕阳下回顾这几十年的经历,那一幕幕就像黑白色的电影一般,逐个翻起又逐个落幕。
我会以什么方式死亡? 是孤独终老还是儿孙守堂?
原来自己从未想过…竟也糊涂着,过了小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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