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一生》,作者格拉宁,1974 年第一次出版。这部被定义为一部以真人真事为基础的文献性小说讲述的是,一位苏联昆虫学家,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柳比歇夫是如何通过他独创的所谓“时间统计法”在一生中获得惊人的成就的。
所有的人,连与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柳比歇夫亲近的人在内,谁都没有想到他留下的遗产有多大。
他生前发表了70来部学术著作。其中有分散分析、生物分类学、昆虫学方面的经典著作;这些著作在国外广为翻译出版。各种各样的论文和专著,他一共写了500多印张的著作。500印张,等于12 500张打字稿。即使以专业作家而论,这也是个庞大的数字。
科学史上,艾勒、高斯、赫姆戈尔茨、门捷列耶夫都曾留下巨大的遗产。对于这种多产,我老是迷惑不解。这一点很难解释,但也挺自然——古时候,人们写得比较多。至于今日的学者,多卷本的全集是一种罕见的甚至是奇怪的现象。连作家似乎也写得比过去少了。
柳比歇夫的遗产包括几个部分:有著作,探讨地蚤的分类、科学史、农业、遗传学、植物保护、哲学、昆虫学、动物学、进化论、无神论。此外,他还写过回忆录,追忆许多科学家,谈到他一生的各个阶段以及彼尔姆大学……
他讲课,当大学教研室主任兼研究所一个室的负责人,还常常到各地考察;20世界30年代他跑遍了俄罗斯的欧洲部分,去过许多集体农庄,实地研究果树害虫、玉米害虫、黄鼠……在所谓的业余时间,作为“休息”,他研究地蚤的分类。单单这一项,工作量就颇为可观:到 1955 年,柳比歇夫已搜集了 35篇地蚤标本。共13 000千只。为其中5 000只公地蚤做了器官切片。总计300种。这些地蚤都要鉴定、测量、做切片、制作标本。他收集的材料比动物研究所多5倍。他对跳甲属的分类,研究了一生。这需要特殊的深入钻研的才能,需要对这种工作有深刻的理解,理解其价值及其说不尽的新颖之处。有人问到著名的组织学家聂佛梅瓦基,他怎么能一生都用来研究蠕虫的构造,他很惊奇:“蠕虫那么长,人生可是那么短!”
柳比歇夫的日志,是“事件-时间日志”(event-time log)。他的方法要比李敖的方法更为高级。李敖的事件记录,往往只能记录事件的名称,是一种基于结果的记录;而柳比歇夫的“事件-时间日志”却是一种基于过程的记录。这里的细微差别是,基于过程的记录要比基于结果的记录只会更为详尽。
以下是摘自《奇特的一生》中柳比歇夫的日志样本:
乌里扬诺夫斯克。1964年4月7日。
分类昆虫学(画两张无名袋蛾的图)——3小时15分钟。
鉴定袋蛾——20分钟。
附加工作:给斯拉瓦写信——2小时45分钟。
社会工作:植物保护小组开会——2小时25分钟。
休息:给伊戈尔写信——10分钟。
读《乌里扬诺夫斯克真理报》——10分钟。
读列夫·托尔斯泰的《塞瓦斯托波尔纪事》——1小时25分钟。
乌里扬诺夫斯克。1964年4月8日。
分类昆虫学:鉴定袋蛾,结束——2小时20分钟。
开始写关于袋蛾的报告——1小时5分钟。
附加工作:给达维陀娃和布里亚赫尔写信,6页——3小时20分钟。
路途往返——30分钟。
休息——剃胡子。读《乌里扬诺夫斯克真理报》——15分钟。
读《消息报》——10分钟。
读《文学报》——20分钟。
读阿·托尔斯泰的《吸血鬼》,66页——1小时30分钟。
基于过程的记录,不仅更详尽,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好处——遇到结果不好的时候,更容易找到缘由。想明白“基于过程的”与“基于结果的”两种记录之间的区别之后,我开始尝试着在自己记录的每个事件后加上时间。
大约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里,我马上体会到了这种新的记录方法的另外一个巨大好处:它会使你对时间的感觉越来越精确。前面我们就讲过每个人都有的感觉“时间越来越快”,以及为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会使我们产生很多不必要的焦虑。焦虑本身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带来负面影响。我的体会是,这种基于过程的“事件-时间日志”记录可以调整我对时间的感觉,在估算任何工作量的时候,都更容易确定“真正现实可行的目标”。又恰恰因此总是基本上可以达成目标,于是,基本上可以算是“战胜了焦虑”。
《奇特的一生》我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才真正注意到这段话:
柳比歇夫肯定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时间感。在我们机体深处滴答滴答走着的生物表,在他身上已成为一种感觉兼知觉器官。我做出这样推断的根据是:我同他见过两次面,在他日记中都有记载,时间记得十分准确——“1小时35分钟”、“1小时50分钟”;然而当时他自然没有看表。我同他一起散步,不慌不忙,我陪着他;他借助于一种内在的注意力,感觉得到时针在表面上移动——对他来说,时间的急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仿佛置身于这一急流之中,觉得出来光阴在冷冰冰地流逝。
柳比歇夫这样的人,才是时间的朋友。他们了解时间,通过长时间刻意的训练,甚至不需要表就可以感受时间的一切行动——当然,时间的行动只有一个,自顾自地流逝。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前言》里写过这样的一段话:
我有个朋友叫做时间。她跟我真可算作两小无猜,默默陪了20多年我才开始真正认识她。她原本没有面孔,却因为我总是用文字为她拍照,而因此可以时常伴我左右。时间她原本无情,我却可以把她当作朋友,因为她曾经让我明白,后来也总是经常证明,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我付出耐心,她就会陪我甚至帮我等到结果,并从来都将之如实交付与我,从未令我失望。正是因为有了时间作为朋友,我才可能仅仅运用心智就有机会获得解放。
既然“管理时间”是不可能的,那么解决方法就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真正了解自己,真正了解时间、精确地感知时间;而后再想尽一切办法使自己以及自己的行为与时间“合拍”,就是我的说法——“与时间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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