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昔祖父在时，每讥人家好积私财者为将败之征
(致澄弟温弟沉弟季弟 咸丰五年十二月初一夜 军中）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安五、蒋一来，接到父亲大人手渝及各书函，欣悉温弟生子之喜。至慰至慰，我祖父母生平无一缺憾之事，唯叔父一房后嗣未盛，九泉尚未满意。今叔父得抱长孙，我祖父母必含笑于地下，此实一门之庆。而叔父近年于吉公祠造屋办祭极勤极敬，今年又新造两头横屋，刚值落成之际，得此大喜，又足见我元吉太高祖庇佑后嗣，呼吸可通，洋洋如在也。
安五等途次遇贼，迁折数日始归正道。彭雪琴亦于袁州遇警，抛弃行李，与安五等同步行数百里，千辛万苦，现尚未到大营。
江省于十一月初十日临江失守，十一日瑞州失守。两府同陷，人心惶恐，不得已调九江周风山全军前往剿办，暂解浔城之围。吾率水军及湖口、青山两处陆军尚驻南康，安稳如常。
吾今年本拟付银百两回家，以三十两奉父亲大人甘旨之需，以二十两为叔父大人含怡之需，以五十两供往年资送亲族之旧例。此
时瑞、临有贼，道途阻梗，不能令长夫带银还家。昨接冯树堂信，言渠将宝庆捐功牌之银送二百两与子植，为进京之川资，不审已收到否？如已收到，即请子植先代出百金，明年来大营如数给还，或有所增加亦未可知。如未收到，即请澄侯代为挪借百金，即付还归款也。资送亲族之项，比往年略有增改，兹另开一单，祈酌之。
闻屡次长夫言及我家去年在衡阳五马冲买田一所，系国藩私分等语。并云系澄侯弟玉成其事，国藩出仕二十年，官至二品，封妻荫子，且督师于外，薄有时名。今父亲与叔父尚未分析，两世兄弟怡怡一堂，国藩无自置私田之理。况田与蒋家琨相近，尤为鄙陋。此风一开，将来澄弟必置私产于暮下，温弟必置私产于大步桥，植弟、季弟必各置私产于中沙、紫甸等处，将来子孙必有轻弃祖居而移徒外家者。昔祖父在时，每讥人家好积私财者为将败之征，又常讥驼五爹开口便言水口，达六爹开口便言桂花树，想诸弟亦熟闻之矣。内子女流不明大义，纪泽儿年幼无知，全仗诸弟教训，引入正大一路。若引之入于鄙私一路，则将来计较铺珠，局量日窄，难可挽回，子孙之贫富，各有命定。命果应富，虽无私产亦必自有饭吃；命果应贫，虽有私产多于五马冲倍徒什佰，亦仍归于无饭可吃。兄阅历数十年，于人世之穷通得失思之烂熟。兹特备陈大略，求澄侯弟将五马冲田产为我设法出脱。或捐作元吉公祭田，或议作星冈公祭田，或转售他人，以钱项备家中日用之需。但使不为我私分之田，并不为父亲私分之田，则我之神魂为之少安，心志为之少畅。温、植、季三弟亦必力赞成吾意，至幸至慰。诸弟禀明父亲、叔父后，如何定计，望详明告我。
余身体如常，癣疾迄未大愈。营中之事尚能料理，无所疏失耳，余不一一，即问近好。
兄国藩（书于南康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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