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2015-12-28 5:21

夜黑了，透彻发亮的高脚酒杯在我的指间环绕，摩擦。这里的楼比北京的高比家乡的大，我看着玻璃窗外亮的泛白的月亮 ，想到....

2007年我18，梳着两个大黑辫子头套素白衬衫身披黑色大衣只身去了北京。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对大城市的概念模糊得如同一张白纸，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心里就跟荡秋千一样摇啊摇 摇啊摇。用俺娘的话来说就是跟吃了炸药一样，不安分!

晃悠着晃着可就到了北京。

下了火车，我提着大包小包拼了命地往外走，出站的那一刻我脑子豁然清醒，原来这就是我从小到大 在书本里 ，在脑海中刻画过无数次的北京啊，我的妈呀，咋这么大呢!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我瞅了瞅表，才早上6点，路上已是行人匆匆。我早已傻了眼，站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而此刻却没有人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扭头盯一眼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土丫头。

辗转反侧我找到了表哥，他把我安排在北京城郊一个纺织厂工作，就住在厂子隔壁的女生宿舍里。工作和住宿一安排好，我这心里就跟吃了蜜罐一样甜得不像话，一股脑就把初来乍到时的羞涩不安抛在了脑后。

李姐是我在北京的第一个朋友，她圆脸大眼睛，已经是个结过婚还生了个大胖小子的中龄妇女。可从她身上却看不出丝毫成熟少妇的圆滑老练。李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眼波清澈如弘，右手不停地抚着我的后背。这让我想起我娘，我娘在家的时候时候总爱这样抚着我的后背，嘴里还不住得叼念着，"月儿白又圆，花儿睡中间。背儿轻轻拍，幸福滚滚来。"

是的，我的乳名叫花儿，是我娘起的。我娘在怀我的时候就希望我像花儿一样娇媚可爱。很美好的心愿，可是事情却是这样地续演...

1月 大雪隆冬，这是我娘怀我的第8个月。那晚10点我娘接到王叔的电话。

"芬啊啊啊芬，得志的工地出 ...出事了。"

"叔，不急。有话咱慢慢说啊，得志怎么啦???"

"得志的工地出事啦，这人现在都没找到。八成是............"

"喂，喂芬啊! 你还怀着孩子呢，你可别吓叔，，，，，喂，喂........."

我爹的工地出了事故，我娘一整晚都坐在客厅里，身上穿得是我爹上个月刚给她买的大棉衣。我娘一语不发，心里却跟明镜一样清楚。只是.....只是那是他深爱的人啊，她只是，只是不愿意承认。

凌晨4点的时候，王叔来到家里。他的眼角湿润，支支吾吾地说道。"得志走了.... " 娘不语，两只手攥在一起，攥得发白，两只眼睛愈发闪亮，死死盯着墙角，好像钩子一样。王叔慌了，连忙说到，"芬啊，叔知道你难过。你可要好好的，不光为了你，还有孩子啊。"

"啊，刺耳的叫声划破天际。"

娘早产了。我出生在冬天，那天大雪，我娘给我取名傲雪。意在让我心存傲骨，独立寒雪却不屈服。15岁那年我翻到一张娘和爹的结婚照。照片中的两人着衣虽不华丽却相爱如漆，照片上娘的眼波就和李姐一样清澈，似孩童。娘说我跟你爹结婚后没受过罪，他总是抗下一切去疼我。咱家虽穷，但每天也如蜜。花儿，娘希望你幸福，也更加坚强。

看到李姐总能想起我娘，相处起来就融洽了不少。

那天下午李姐要带我去大商场，说是见我水灵看着喜欢，想给我置办几件衣服。我一开始连忙拒绝，但她二话不说就拉着我的手出了工厂大门。我心里也是欢喜，也就不再反抗跟着走了出去。坐了40分钟的公车，我们来到了市里。我再一次被眼前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迷倒了。步行了300米，走进了一家商场，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花了眼。这是多少农村女孩的梦啊，奢侈的纸醉金迷的梦。我不挑很快就选了一身衣服，吃了晚饭，回了工厂。

姐说，第二天你就穿这一身衣服，保准厂里的人都待见，厂头说不定还会给你涨工资呢。我喜而不语。

我虽然家里穷，但我却遗传了娘的清秀劲，穿上城里人的衣服之后这模样还真的有几分可人。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梳洗准备，满心欢喜地进了工厂大门。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厂里的人，就被一个粗暴的中年男子吓昏了脑。他厉声道"哪来的小破丫头，穿成这样来工作。是来工作还是来相亲，相亲回家相去。"厂里人都笑了，李姐赶忙过来打圆场。"你瞅她一小丫头不懂事，是我没跟她说明白，您就别说她一个新来的了。"在一旁听得我，脸胀红，双腿发抖，耳边全是哈哈大笑声。李姐又是拍背又是温柔哄我，这才缓过劲来。

白天丢尽了颜面，下班回寝的路上也是一个人低着头快步地走着，不敢于是打交道。这时我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个眉目清秀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他问我，"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我满脑子还在为上午的事情难过，一看见有男孩同我说话就又羞又愧得径直跑走。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又遇到了他，他推着自行车，时不时露出几颗小虎牙，那模样看了确实让人心动。尤其像我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心里更是羞涩至及，心跳伴着不安，脚就不听使唤，步伐也越来越快了。只能远远得听到他在后面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还有，还有你昨天很漂亮......."

又是一天，两天，三天。他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我不言，他亦不语。

"别总是跟着我了，我叫花儿。开在2月盛雪傲骨得梅花。"

于是我们恋爱了。在一起整整3年。第一年我们住在工厂里，他日夜接送我，把賺得钱都拿来给我买衣服。第二年我们搬到了工厂外面的房子里开始了同居生活。我没敢告诉娘，我害怕她担心也害怕她伤心。可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我是又爱又舍不得。3年来我们由青涩变为熟络然后像老夫老妻一样为柴米油盐操劳。在这样一个硕大的城市里， 我和他可以相拥而眠是一种莫大的精神安慰。我以为这就是我一辈子都愿意度过的生活 。

可是09年那年暑假，一切都变了。他告诉我他爹病了，他要回家了，回去照顾他爹娘，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道回家，结婚，生子一起照顾年迈的老人。他知道我爱他，但我更爱我娘，她知道我想接我娘来北京生活。所以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走了。连行李都没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是他放弃了，这只是借口他想了好久的借口。

我搬回了宿舍，周围开始有人议论我，说我不检点，议论得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我开始疯狂得工作，学习新知识。不去理会周围的一切。

2012年我考过了一大堆的职业资格证，最终被聘到了三环的一家贸易公司上班。那年我23岁，我开始穿精致的衣服开始化淡妆，开始在闲暇的时候去咖啡店喝咖啡写报告。我也开始学习外语，瑜伽..... 我的圈子一下子大起来了，开始接触各色各类的人种。可是我却越发孤独了。那年我把娘从老家接到了北京 。她老了，身体不如从前了。

在接我娘的火车站里，我看见了和我共同生活了3年的男人。他的脸上满是胡渣，眼窝深陷，他老到我都不敢也认不出他了。而此刻他的身旁站了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和一个也显老的女人，我明白了这一切...

他蹲在那里不停得摸孩子的头，起身时看到了我，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我哭了，他看我时还如从前一样温柔，只是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

三年相恋的点滴回忆与五年独自一人打拼的艰辛时光在这一刹那如用狂风暴雨般将我击垮。但我忍住了，转身离开。

后来，听他朋友说当年他离开我回到了老家，和爸妈中意的姑娘结婚生子，换掉所有联系方式人间蒸发。

而我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柱一样，茫茫人海中寻他，无果。

而如今的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身无分文，苍老堕落。对我来说，他毫无留恋可言。

2013年，经朋友介绍，我结识了一位北方老板，他为人幽默健谈。早年做些房地产投资，有些积蓄。我们私下也总是吃饭聊天，他对我不错，总是默默助我。只是已年近40还未结婚，他的条件我无可挑剔，就答应了他，我们结婚了，那年我23。对我来说他不是爱情而是依靠。

对我的丈夫唯一有所隐瞒的是，我入工厂第二年同居生活时怀了身孕，出于恐惧和经济拮据，我和那个男人打掉了这个孩子。

婚后，我被确诊为严重的不孕不育，5年无子。我几乎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是判了死刑。30岁那年我母亲也离开了我。35岁那年丈夫投资失败欠了一笔巨债，为了不拖累我，和我离了婚。我对不起丈夫，他在最后还挂念着我，而我却没有给过他一刻家庭的温暖。在他被带入监狱的那一刻，我觉得人生索然无味，我又开始认真的工作，想通过努力赚钱来寻找生存的意义。

40岁我去了法国，还是只身一人。5年的时光把我陈酿得如同老酒一般韵味飘香。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法国男人，他迷恋我美丽的脸庞和不凡的气质，我被他身上所散发的独特魅力所吸引。我们在一起了，婚后我们领养了一个可爱的法国小女孩。我爱她，爱她那似母亲一样的清澈眼眸。每晚我都会抱着她，嘴里轻嚷着:

"月儿白又圆，花儿睡中间。背儿轻轻拍，幸福滚滚来。"

娘啊，现在我很幸福，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