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没有下雨，没有起风，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草根的味道。
万大叔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家朝南的小院子里，抽了一整天的烟，直到烟头扔了一地，直到烟味呛走了太阳。我们也苛责不了他，任谁几年的钱财一瞬间没了都会感到头疼，还是钻心的疼。
万大叔一开始是帮老板开车的，后来跟着他老板放高利贷，有了不少小钱，就渐渐单飞了。正好赶上拆迁，又是一笔不小的钱。买了房，装个修，还剩不少。就在近几年投资了点小企业，自己当个小老板。结果好景不长，市场变化太快，很快他的小企业就干不下去了，还连拉着几个亲戚亏了钱。大家也都安慰他，谁还没个失败不是。
谁知这边还没重整旗鼓呢，那边坏消息就传千里了，他最近借钱给了一个据说可靠的朋友，一百万说借就借出去了，当时又急着出门，哎呦，就忘了写个借据，说好明天过来补的，结果，几天没人影，一打电话，坏了，打不通。赶忙联系这联系那的，一打听，就说右眼怎么一直跳的，还真的跑了，那龟孙子，你说，能不急吗。一百万啊，说没就没了，老婆又在外地打工，一时回不来，女儿才刚上小学，还有个老年痴呆的老母亲。
颓废，绝望成了万大叔心中的乌云，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半边天。他就成了瘪壳，外表看上去还是小麦，可是一捏，就会发现全是空气。他的心空了，他的肺也蛀了。
他再无力管教女儿，他丈母娘就把孩子接走了，小孩子也是开心的，是啊，小孩子能知道啥呢，钱在她们心里是比不上棒棒糖的。小女孩儿赶不及想去外婆家吃好吃的了。
孩子走前，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门，又偷偷开了条缝。他背对着门抽烟，心却系在了门外。
他丈母娘敲了敲门，告知万大叔，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就走了，还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看万大叔抽着烟，想来也没听进去，就留下一串长长的叹气，走了。
也不能说万大叔没听见，他听见孩子铃铛一样吵闹的声音没了，他听见丈母娘电瓶车一溜烟的没了影子，他听见自己吐出一口烟时被呛住的咽喉动了动，干咳几声后，发出长长的叹气……
他坐了很久，直到膀胱再承受不住，他才起身慢吞吞的挪到厕所。洗手时，他恍惚间记起不久前自己意气风发的指挥人搬着家具。还有自己面前的大镜子，占据了一面墙，他知道自己的老婆爱美，有这么大的镜子，她会很满意的……然而，镜子里邋遢的人不就是自己吗，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胡子拉碴，头似鸡窝，双眼充血……他本想自嘲的笑笑，却只能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万大叔笑后再没了力气，狼狈的回到床上，冰冷的被窝使他打了个寒颤。
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好像迷迷糊糊的想通了。
总之，过了几天，看见生龙活虎的万大叔，大家也是高兴他挺过来了，还特意请他去饭店吃饭。他也笑着，一副前几天颓废的是别人的样子。大家也吃的开心，请客的看见万大叔默默的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带回去也没太在意。
可，渐渐的，大家发现万大叔变了，从前那个豪爽大方的他像沉到了深海的另一个世界。现在的他，锱铢必较，食亲财黑。
今天去邻居家蹭吃蹭喝还外带打包，明天去姐夫家挖一袋米带回家，每次陪丈母娘去医院汽车都没油，手机都没电，只好让丈母娘给现金，好不容易有一次汽车终于有油了，吃饭的地方却是只收现金的，而他女儿的零食是一次也没有了，说什么垃圾食品吃不得，别人送给他孩子零食却也是照收不误……
整个家里就是信奉节约，柴米油盐酱醋茶能坑别人的就坑别人的，仗着自家姐夫是开厂的更是天天饭不煮菜不炒，专门蹭吃，还挑挑拣拣，今天盐多了，昨天汤淡了……
更奇怪的是，当他老婆回来，孩子的学费，补课钱一分一厘的算的清清楚楚，自此也不知有没有如万大叔的愿，他女儿的费用他是一个子儿也没出。
终于有次坑人导致他和老婆的钱财各自管账。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就是他老婆给她外甥女买了件340的衣服，虽然最后砍到了320，大家本来开开心心的，也怪他那个外甥女多心眼，发现自己妈妈给万大叔转账了400，就问为什么，原来这钱啊是今天的衣服费，当下这外甥女就不开心了，毕竟是自己家的利益受到威胁，她又是个狠角色，联想之前的种种，气不过就找万大叔的女儿说理，这下好了，万大叔女儿也就急了，两孩子差点没打起来。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大人们一边劝着一边也是无奈，这都什么事啊，你说。也因为这，万大叔的老婆嫌弃万大叔小气，守财，几乎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万大叔又说不过他媳妇，整天受气，憋不住时就拿自己女儿出气，他女儿也是可怜，循环如此，他女儿成了只要能不回家就不回家的孩子，她不再喜欢这个乌烟瘴气的家了……
残阳如血，落叶积灰。万大叔再一次搬着小板凳坐到了朝南的院子里，依旧是抽着烟，但这回，他正等着从姐夫家顺回来的水壶烧开泡从邻居家拿回来的好茶，他很欣慰的样子，果然，支出减少才是王道。他眯着眼，享受着夕阳下抽烟的乐趣，呼出一股烟，惬意的哼起了小曲，低低的，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小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