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小说的名气太大了,之所以一直没有看,是害怕太沉重。翻开却惊奇的发现作家太明智了,她采用第一人称,从“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斯库特的视角去描述梅科姆小镇的生活,一切的沉重便不那么直白,反而给人更多思考和抽离的空间。
电影剧照坐落在亚拉巴马州的梅科姆镇,彼时正经历着全国性的经济危机。但在斯库特的眼中,小镇只是时间很长很长,父亲阿蒂克斯随和又公正,陪她玩,给她读书;保姆卡波妮太专横,总是责问她没有哥哥杰姆懂事,但阿蒂克斯很支持卡波妮;小镇有两个不可以去的地方,一个是北边的杜博斯太太家,一个是南边的拉德利家,前者有恶魔,后者有怪人。放假时两兄妹会有固定的小伙伴迪儿。一次三人想要探险怪人拉德利家,杰姆在被黑影子吓跑的时候落下了裤子,等到他找回裤子时,却发现裤子被缝好叠放着;有人陆续在树洞里放了小礼物,结果在兄妹俩想回复感谢信时,内森.拉德利先生(怪人拉德利的哥哥)却把树洞填了;邻居莫迪小姐家着火时,有人给惊慌的斯库特披了毛毯……孩子们和怪人拉德利的交集伴随着阿蒂克斯开始为黑人汤姆.鲁滨逊辩护中止。小镇里的人都不满阿蒂克斯为黑人的尽心辩护,两个孩子开始感受到人们的恶意。坎宁安家族的人甚至想要自行处死监狱里的汤姆,阿蒂克斯以己之力抗衡,最终是偷偷跑去的斯库特的童言童语使他们无颜实施暴力。汤姆的案子开庭了,阿蒂克斯精彩的辩护并没有打破人们的种族有别观念,汤姆仍然被判有罪。阿蒂克斯安慰汤姆会准备上诉,然而绝望的汤姆不再信任法律,他逃跑了,在狂跑的过程中,死于17声枪响。胜诉的尤厄尔不满阿蒂克斯,试图杀害杰姆两兄妹,最终是怪人阿瑟.拉德利杀死无赖尤厄尔,救了杰姆和斯库特。警长泰特熟知尤厄尔的恶劣,他坚持对外宣布尤厄尔是自己倒在刀口上的,阿蒂克斯同意了,在向斯库特解释的时候,斯库特说这是对的,因为不那么做的话,就会像杀死一只知更鸟一样。
斯库特与阿蒂克斯由此我终于明白,第一章里一笔带过的杰姆的伤残是怎么来的,也明白为什么前八章一直只讲孩子们眼中的怪人拉德利,丝毫没有提到知更鸟、种族、法律等等字眼。阿蒂克斯曾对杰姆说:“你射多少蓝鸟都没关系,但要记住,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恶”,因为知更鸟什么坏事也不做,不吃人们园子里的花果蔬菜也不在玉米仓里做窝,它只是衷心的为人们歌唱。
阿瑟拉德利就是知更鸟的象征。他曾在年轻时犯错,被残暴的父亲关押,父亲死后又在哥哥的监控之下,他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或许他已经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能力,但他仍是一个善良而无害的“知更鸟”——他看着孩子玩游戏会在屋子里偷笑;他会把小礼物放在树洞等杰姆和斯库特两兄妹去拿;他会把杰姆逃跑时落下的裤子缝好叠放在原位;他会在起火的雪夜悄悄给惊慌的斯库特披上毛毯;他会在尤厄尔追杀杰姆兄妹时尽力保护他们。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把他变成嗜血怪人的流言。泰特警长最终的决定无疑是保护了阿瑟.拉德利,对于他而言,鲜花抑或监狱都是噩梦,他需要的仅仅是紧闭的房门。
而另一只“知更鸟”——黑人汤姆无疑是可悲的。他在指控根本不成立的情况下被判强奸罪,只因为他是黑人,对方是白人。汤姆为马耶拉感到遗憾——她的父亲是酒鬼,弟妹众多,家庭只靠她支撑,因此一年来多次帮她干活。但出乎意料的是,马耶拉试图勾引他。而在被她父亲尤厄尔发现的时候,却反咬一口是汤姆强奸了她,并将她父亲酗酒后家暴的伤痕作为汤姆强暴她的证据。审判过程中,马耶拉的陈述错漏百出,完整的证据链条并没有形成,甚至连强暴这一事实是否真的发生都尚未清楚,只因为白人陪审团内心的种族歧视作祟,汤姆就被判有罪。作为一个黑人,汤姆的反抗不是上诉,他已经明白法律不能保护他,他只能逃跑。悲哀的是,彼时连枪支都对黑人充满恶意:杀一个人,一颗子弹就够了;但杀一个黑鬼,恐怕17枪才够。
庭审中人们往往把《杀死一只知更鸟》和种族歧视挂钩,但细细品味才发现不仅如此。
关于教育:
阿蒂克斯无疑是个真正的绅士。他认真工作,爱护家庭,待人宽和,处事公正。在孩子们对“怪人”拉德利产生兴趣时,他一再强调不要打扰他。他无法向十岁上下的孩子解释人性、解释流言,便只能采取大人的忠告式教育;当斯库特对学校的刻板教育产生抵触心理时,他没有说学校和斯库特谁对谁错,只是希望斯库特做出妥协——一种因彼此让步而达成的协议;当斯库特因为塞西尔辱骂她的父亲为黑鬼辩护而打他时,阿蒂克斯要求斯库特不许再打架并要求她用脑袋解决问题;在孩子面前他从不以高超的射击技能为豪,他所坚持的是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拿枪对抗,而是放下武器。而真正的勇敢在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类似的“小事”很多,几乎贯穿全文。阿蒂克斯仿佛从来都把杰姆两兄妹放在平等的地位上,虽然他们年轻、幼稚,但是他从不敢就此掉以轻心。他深思熟虑的对着他们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他力图用孩子能感知到的方式教给孩子一些东西,但并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们身上。阿蒂克斯曾经对他弟弟说“当一个孩子问你问题时,看在上帝份上,你要好好回答他。千万不要编故事。孩子虽然是孩子,可他们比成人更快的发现你在回避,而这种回避只会把他们弄糊涂。”在这样一个父亲的教育下,杰姆善良正直,虽然他也淘气好面子,但他会把敏感孤独的迪儿拉进他们的生活圈,他会在斯库特无意中使沃特坎宁安尴尬时制止她,他会在危急时刻像一个小英雄般保护妹妹。整本书里汤姆的案子使他成长的最明显,他用自己的眼睛去分辨善恶,用自己的心来认识流言,他明白了公平与正义并非绝对,尽管这个过程很艰难。而斯库特年龄略小,尚未能自己分辨是非,但她热爱她的家人,她善意的对待别人,从她质问叔叔说他不公平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勇敢又正义的小女孩,她最大的改变就体现在当一群白人女人在汤姆被判有罪后高高在上的说着那些冷漠的话语时,她不再握紧拳头,而是拿出最好的待客礼节。小说里亚力山德拉姑姑一直强调芬奇家族的背景,但也许莫迪小姐所解释的“背景”才是真正值得人引以为豪的东西,那就是黑人和白人都谦卑的拥有着同一个上帝。对待世界的不善,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固执,我尊重你说话的权利,但我誓死捍卫我的想法。
斯库特与阿蒂克斯关于法律:
阿蒂克斯一开始就明白,他不会赢得诉讼的,但他还是尽全力保护他的当事人汤姆,甚至在一审败诉了还没放弃,坚持上诉,只是汤姆的死亡让一切没有了继续的必要。当女儿问他为什么要辩护时,阿蒂克斯只是回答如果他不这样做,他在镇上就抬不起头来,就不能在立法委员会里代表这个县,就不能再教导她和杰姆如何做人。阿蒂克斯无疑是具备足够经验和能力的律师,只是他的努力不足以冲破世俗规则。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到了今天成为了法律人的标尺,但这是法律几百年来努力冲破了所谓种族、宗教、性别、国别等的束缚才达到的成就,现如今它仍在努力着。许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着重于程序正义,为什么再明显的事情没有证据就不能定案。因为在法律发展的历程中,有太多“知更鸟”被误杀,个人的力量与强大的法律机制相比显得太过渺小,所以才需要慎之再慎之。无论是理论性更强的大陆法系还是崇尚判例法的英美法系,都以无罪推定为原则。法律往往严肃又繁琐,它少有的温情就在于“宁可放过,不可错杀”。从制定,修改,执行,再理论探讨和修改,法条永远在变,判例永远有新的,但永远有阿蒂克斯这样的人前仆后继的推动着它前进,哪怕它永远滞后于现实。
小说里有许多不讨喜的人物:流言的捏造者斯蒂芬妮小姐;总是找茬的杜博斯太太;自负守旧的亚力山德拉姑姑;一群一边把上帝和慈爱挂在嘴边一边鄙视黑人的女人……但正如阿蒂克斯在小说结尾说到的“当你最终了解他们时,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好人”。还记得白岩松曾讲过一句话,大意是道德并非天生,善意需要环境的激活。当世界上有越来越多人不忍心杀害一只知更鸟时,凡世将有更多美妙的歌声。这也是阿蒂克斯们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平凡如我们也许成为不了阿蒂克斯,但起码我们可以做莫迪,爱护着身边的花、草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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