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树小曼

【按】

这不是一首诗。

这是一对双胞胎的流水人生。

因为一次对学习机会的谦让，

引发三代人的不同命运。

跨世纪的，

跨四代的，

跨乡村和城市的，

跨阶层的。

时间有点长，

事件有点多，

心情有点复杂。

但你忙，我懒，

所以，

话不能多，

所以，

只是翻开这本深藏心中多年的历史，

摘录个流水账，

展开在你面前，

等你漠视或唏嘘慨叹。

双胞胎

-

1937年7月7日。

抗日战争爆发。

但小山坳还不知道，

农人们欢天喜地，

相互传说：

“生了！生了！”

“双胞胎！双胞胎！”

“两个儿子！一下子两个！”

双胞胎同一天出生，

但有先有后。

先生的是哥哥，方大。

后生的是弟弟，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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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

10岁的双胞胎，

方大和方二上了学。

欢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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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

父亲说：

“这，太难了，饭不够吃。”

15岁的双胞胎默默地放下了碗筷。

弟弟方二：“我不上学了。”

哥哥方大：“不行，我是哥哥。”

弟弟方二：“你身子弱，帮不了农活。”

哥哥方大哽咽：

“弟，现在我读书，你替我养家；

“弟，将来我出息，我替你养家。”

哥哥方大很爱上学，学习好，身体不太好。

其实，

弟弟方二也很爱学，学习也好，身体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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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

19岁的哥哥方大上了师范。

19岁的弟弟方二成了山坳健壮的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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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

22岁的哥哥方大毕业，

分到了县城。

22岁的弟弟方二努力锄地，

成了人民公社的劳动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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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23岁的弟弟方二有了一个女儿。

1961年，24岁的哥哥方大有了一个女儿。

她们玩在一起，

童年的快乐忽略了城乡和正在流行的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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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

30岁的哥哥方大被派往上海。

临行哥哥涕泣。

30岁的弟弟方二说：

“哥，放心，我会照顾爸。”

哥哥方大带着妻女去了上海。

出发前，弟弟方二送出很远，

对着远去的车拼命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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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

40岁的双胞胎在父亲的坟前。

哥哥方大放声大哭。

这10年太混乱太艰难，

他没有为父亲养老送终。

第三天，哥哥回上海。

出发前，弟弟方二送出很远，

对着远去的车缓缓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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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

50岁的弟弟方二生了一场病。

坚守山坳的弟弟衰老了。

弟弟孱弱得拿不起锄头。

弟弟瘫坐在土地上，哭了。

离了锄头，

何以为生？

比起弟弟的困顿，

哥哥方大体面，富有。

哥哥在国家单位，

好好工作，

等着光荣退休。

但是，

哥哥的心里是困顿的，

和他周遭的上海的繁华比，

他是困顿的。

困顿，帮不了困顿。

哥哥方大给弟弟方二寄了1000元。

从此，各安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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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

香港回归，

全国欢天喜地。

60岁的哥哥方大，

第一次领退休工资，

在上海人民公园遛鸟。

弟弟方二睡在床上，

安静的离世。

享年60岁。

人们发现他的床头有安眠药瓶。

方二的女儿凑钱安葬了他。

方二的女儿收拾了老父亲的老屋，

双胞胎兄弟的故居，

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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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

澳门回归，

全国欢天喜地。

双胞胎兄弟的故居，

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土胚房，

在无人照料中，

在荒芜中，

在一场暴风雨中，

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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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

新农村建设。

山坳欢天喜地。

政府补贴方二的女儿5000元，

收回宅基地，

盖了新楼房，

给村委办公。

双胞胎兄弟，

从此，

再无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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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弟弟方二的女儿56岁，

继续农事。

哥哥方大的女儿55岁，

从国家单位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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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

方二的女儿的儿子说：

“我要买房，在上海。”

方二的女儿，

拿出20万元。

那是杯水车薪，

却也是她辛苦积蓄的一生。

从此，

她梦想中丰衣足食的余生，

再度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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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

哥哥方大去世，

在ICU病房里。

享年81岁。

留下2套房产，价值千万。

方大的女儿决定出租，

从此，

心安旅游，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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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

弟弟方二59岁的女儿，

跟着她的儿子一起，

第一次来上海，

看看是否有工可打，

也看看儿子的新家。

新家在很郊的上海。

就在那里，

哥哥方大的女儿的儿子，

刚得了拆迁的三套房。

方大的女儿接待了方二的女儿，

方大的女儿充满善意的建议道：

“姐，你可以帮小区扫扫地。”

第二天，

方大的女儿搭乘航班，

和老同事去意大利旅行；

方二的女儿坐公交，

去三里外的物业应聘，

物业客气的说：

“您，年纪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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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弟弟方二的女儿回到了山坳。

在那里，

辛苦耕耘过一辈子，

终于有盼头了：

从明年开始，

每个月，她可以领到70元养老金。

虽然不像方大的女儿，

每个月，有7000元可领，

但究竟还是

——有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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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小曼，非专业灵魂画师。

随心所欲，寥寥几笔，寥寥数语，给忙碌人生一点空闲。

如此，便好。

你看了。谢谢你。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