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中

  当我再一次见到夏缦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变，依旧那样纤傲。我轻轻的推开医院的门，门柄由于长时间的使用，上面的白漆已经掉落了。病房内很简单，两张铁架病床，一张木桌子，桌上放着一个彩瓷杯子。轻轻地走近她，她手上正捧着《水浒传》在看。我想叫她，大概是我许久不见她了，我喉咙忽然发不出来声音了，我只好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星星。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齐中？你怎么来了？你……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吗？”夏夏像是要一口气说完一样。

  “他们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他们……我可能明天回去看看吧。”我敷衍的说。

  “你还好吗？他对你怎么样？”夏夏试探地问我。

  “嗯，他对我很好，我和他分开了……”我咬了咬嘴唇。

  门突然开了，进来了一个清瘦的男孩，他手上提着一袋梨子进来了。我仔细的从他黑色帽檐下辨认他的面容，他胆怯的抬起眼帘试探的看了一眼我。我仔细回忆——他是张扬。那个小时候跟在夏缦身后的张扬。

  “张扬，你削个梨给夹心饼干。”夏缦忽然说。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一会就走了。”我急忙说道。

“你这么快就走？你晚上去哪住？”夏夏小声的说。

  如果说一个人的眼睛有森林的话，那么夏夏的眼睛里是有连绵青色的山脉。她的眼睛里是与蛇形一样的古藤与乔木相绕时所缠绵的形状。

  “我一会去找一个宾馆住着，明天再来看下你就回家去见他们……”我望着彩瓷杯子出神地说。

彩瓷杯子上镌刻着一群起飞的鸟，鸟的羽毛有黄色，有灰色，还有绿色。鸟橼是一种磨砂的红。我恍惚看到了八岁的我和六岁的夏夏在“天桥”看到一种奇异的鸟，好像就是黄色，绿色，还有灰色的身子。

“夹心饼干，你愿意和我去天桥嘛？”夏夏认真的问着我。

“嗯，那你答应我不许因为害怕而哭鼻子。”我下定决心的说。

“好！那我们明天下午去。”

  “嗯，明天下午你来我家找我，你就说作业不会让我去你家教你。”我谨慎的说着。

  “行，夹心饼干？”夏夏突然叫住我。

  “嗯？”我转过头去望着夏夏，她眼睛里忽然出现了青山一样的绿色，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夏夏的眼睛是有山脉的。

  “我们不会分开的！”夏夏坚定的对我说。

  “嗯，明天如果连天桥上的怪物都不能把我们分开，那还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我好笑的看着夏夏。

  “天桥”是所有齐家村小孩都做过的噩梦。

  “你不好好吃饭，明天把你放到天桥上去，让怪物吃了你。”这是村里奶奶们哄小孩吃饭经常会说的话。

  “你要是再调皮捣蛋，明天把你放到天桥上去，让怪物吃了你。”这是村里父母经常对不听话的小孩说的话。

  “你要是再哭闹，明天把你放到天桥上去，让怪物吃掉去”这是家长哄婴儿睡觉时喜欢说的话。

孩子们听的懂嘛？一定是听的懂的，不然为什么都不哭不闹乖乖入睡。连婴儿也都挂着两行眼泪在红红的脸颊上哽咽着，这可不就说明了吗。

 

第二章 我离开了

  我和夏夏在天桥经历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最后的画面是我被妈妈罚跪在家门口，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夏夏该被她爸爸打的多狠。自那以后，爸妈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出去打工了。

  火车的轮子在铁轨上不厌其烦的滚动着，人们脸上不住地闪过窗外不断移动的灯光，大家都显得那样美丽，可不知为什么人们脸上像是透着一种冷漠的神情。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小姐甜美可爱的声音，听起来又舒服又遥远。经过隧道，耳际传来的声响完全被放大了，窗外的橘黄的灯光温润的笼罩着车厢，令人感到安全舒心。

  由于买到的车票是没有座位的，妈妈特地在火车站便利店花了十块买了两个小板凳。爸爸带着哥哥坐一个蓝色的，妈妈带着我坐一个粉红色的。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乘务员推着一个小车朝我们来。“瓜子，花生，鸡腿，矿泉水有卖咯，过道的让一下，让一下”

我急忙从妈妈腿上下来贴着厕所门站着，妈妈使劲挪着她肥胖的身躯，一边用手提着旁边的蛇皮袋。

  咕噜噜的小车推着，忽然车上有个人男人大声说的是“帮我拿一个鸡腿！”

“好的，五块！”乘务员说。

“那就拿两大个！”男人又提高嗓门。

  男人都从上衣里面的口袋中摸出一张十块，这个举动看起来既潇洒又羡慕。这个举动像是流行的疫情一搬，迅速传播开来了，

  我也想吃鸡腿，可是爸爸好像没有意愿拿出十块去买鸡腿，我也就只能吞吞口水了。一晚上我们起来了二十多次，我妈妈头上生着一丝丝的细汗。后来每次起来妈妈嘴里都骂着:“推你个死人…”，我理解妈妈的不满。

  清晨，阳光从窗户外照在一个叔叔的脸上，黑色的胡渣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一种棕色，不一会，车箱内明亮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接受到了信息打着哈欠。过了一会车箱内开始飘来一阵阵泡面的香味。妈妈也从红色的袋子里拿起一个铁饭盒，里面是昨天中午在家做好的米饭和红烧肉。妈妈起身去人拥挤的地方排队去了，我坐在小板凳上想叫醒哥哥。

  到了上午大约十点光景，我紧攥妈妈的衣角下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