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我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大睁着双眼，眼睛上面是天花板，在窗外浮游的微光里，我仿佛看见天花板上有两只黑色的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并且张着一张血淋淋的大口说，你是个没用的人，还来人间做什么。

我仔细地看着那眼睛和大口，试图找出这眼睛和大口来自于什么样的脸，然而只是徒劳。

刹那间，胸口像堵着一大团棉花，喘不过气来，浑身也在颤抖，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他们都没回来。两个喜欢自由不羁的年轻人。一个出去和那些永远不知疲倦的小屁孩一起追逐自由的风。一个出去和那些志同道合却永远想离经叛道的朋友聚会。

他们都想有自己的世界，都以为我只想把他们深深地钳制在我的怀里，好像我的存在只是阻碍了他们自由前进的步伐。以为我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殊不知，我曾经也是个追风的少年，我曾经也是个有梦想的上进青年。

呵呵，是什么时候梦想碎了，破灭了，成为一个提线木偶般的人呢，还不是因为他们，还不是因为这残酷的生活，将梦想踩得稀碎么？而生活最大的悲剧就是，你再有万千委屈，你却不能说与他们听，否则，他们会理解成你将你的苦难加诸在他们身上，而他们也会认为，你未经他们许可，就擅自将他们带到这个陌生的人间，让他们遍尝人生的苦涩。

其实我并不想限制他们的自由。我也想象，他们可以自由地奔跑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可是，当太多人都在争抢为数不多的食物时，安逸的人，又岂能偷生？选择了现在的安逸，只会让未来的路变得异常艰难。所以，我的要求便成了他们的枷锁，成了桎梏，也成了使我伤痕累累的一支利剑。

回望走过的岁月，也不曾亏待，苛责于他们，为何今日走成这样的情形？有时，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在想，当初母亲面对我时又该有怎样的无助与悲伤？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可是，我还没找到属于我的光明，至少现在。我想歇斯底里地大吼，吼出我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甘，我又想做个温柔的可人儿。看看，这样矛盾的人，是不是痛苦多于快乐？是不是眼泪多于开心？

或许我本就是个无情的人，自私的人，我根本就不爱他们，却为何将他们带到人间。我根本就适合一个人过，哪怕做个乞丐，做个拾荒者，穿着破烂的衣衫，蓬头垢面，没人看清我的脸，管他们怎么笑话我是个疯子，我装作听不到，看不见，只一个劲地向前走，不回头，也不张望。

我不想看见生活青面獠牙的样子，真的，很吓人，不想看见。

我想安静一会，就那么一会。心无杂念地想想过往的时光。那里有清清的小河水，隽秀的小雏菊，高高的槐花树，还有一群皮肤黝黑的小伙伴，她们挥舞着黑亮亮的胳膊说，走喽，洗澡去喽。

走？去哪里？小河还在，小伙伴已经散了。她们散落在了各处的烟火里，见或者不见，已经没人说得明白了。

长大的痛楚也许就是，你以为你能掌控了世界，却没想到，让世界掌控了你。你又想让下一代掌控世界，即便不能，也能有点反抗世界的底气，而他们却无法体会你的良苦用心，与你横眉冷对，与现实格格不入，一次次将你的心划了一道又一道伤痕。

可是，又能怎样，明天照样还得生活，还得照样面对这令人颓废的世界。

我也想快乐地生活，可是，如果假装快乐，那我只剩下崩溃，如果不想崩溃，就只能写下这些毫无营养的文字，就当自我排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