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在流转的光阴里打了个盹,新年的日历就已经翻到了2017年,似箭如梭,可恼的却总是抓不住时间流逝的尾巴,只能任她滴答滴答的从我们可预料的将来时匆匆走来又急急走开进入过去式。就如这一刻,在我敲这些文字时,时针指向下午两点五十一分,敲完后这个时点已经永不可逆了。呵,我们的人生就是如此这般从上一秒到下一秒悄无声息的变更着,这变更往往在我们回头望的那刻愕然不已,不知不觉间,身边的人、物已经悄然改变了模样,而我亦已人到中年……
人到中年,方知最是快乐童年时。而,童年里最值得期盼的一定是过年。过年,在我意味着热闹,意味着可以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果子,意味着可以在亲戚家的孩子里面为所欲为。是的,是为所欲为,是被宠溺着的为所欲为。我的父母早婚却晚育,父亲在三十七岁那年才有了我,自然奉若珍宝。父亲兄妹五人,他老人家排行老二,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里他的晚育使他整整比我大伯少见了一代人,因为我与大伯的外孙女几乎同岁,所以,无论是在父亲家这边还是母亲家那边,我和弟弟基本上都是落把子。落把子的好处就是无论走到哪家亲戚家,鸡腿都是归我们的,无论走到哪家亲戚家,都有哥哥姐姐拿出自己珍藏着的好玩东西给我们玩,临走时还会顺走那些他们的心头所好。我后来才知道,哥哥姐姐们之所以这么忍让着我和弟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的父亲在我还没有出生前,以舅舅或是叔叔伯伯的名义宠爱着哥哥姐姐们,每到过年时节,父亲会早早的换好一溜新票子,前来我家拜年的小孩子都会收到压岁钱,父亲还会给男孩子们每人一小挂鞭炮玩,要知道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压岁钱和玩鞭炮的吸引力不亚于现在的重磅红包,所以,直到现在还有哥哥说“那时候,最快乐的事就是到你家拜年”,如果父亲知道,他曾经的慷慨大方成为了哥哥姐姐们童年印象里最难以磨灭的一笔,该是会有多高兴啊,我猜想他一定会咧开他那大嘴巴哈哈大笑,下巴那颗痣上长着的两根长胡子也会跟着颤动呢……
今天早上,我在微信圈中看到侄媳发的视频,那里纪录了一段夏家兄弟姐妹成群结队拜年的盛况,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我八岁之前的年都是在老家鸭塘铺过的,三十年过去了,相同的是那些亲人还在初一上午相互走动拜年的习俗,不同的是那些容颜在一年年变老,曾经青丝而今已有白头者。那时候初一的早晨,父亲会早早嘱我到小道上看看伯伯或是叔叔家来了没有,来了他好放鞭炮迎接。老远的,我看见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朝坳上这边的方向走来时,我就知道亲人们来了,赶紧一溜烟跑回家,边跑边喊“来了,来了”,一脸的小屁孩能帮家里做事了的成就感。那时候因为奶奶住我们家,所以我家是家族拜年的第一站。随着一记清脆的鞭炮声,在弥漫着浓郁硫磺味的空气中亲人进了门,亲戚间相互亲切问候的拜年声此起彼伏,大人们坐在桌子前喝茶吃果子讲时闻,我们小孩子就由哥哥们带着用顶炸(一种小爆破力鞭炮)炸鱼去了。我家不远处有个储水池,哥哥们带着我们来到池边,点燃一个顶炸,拿在手里等引慢慢燃起来,烧到一半时才猛然将顶炸甩进池子里,只听一声闷响,炸起水花四溅,接连甩了几个,等了半天并未见鱼儿浮上来也就作罢。哥哥们有的是玩的法子,或者又会带我们摘“喇生”吃,那是一种长在荆棘中的植物的嫩芽,大的有小手指那般粗,芽上间长着红色的小刺,哥哥们熟手熟脚的握着喇生,从折断处轻轻一撕拉,白色的茎就露出来了,一口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吃在嘴里有清新的汁水渗出来。
在我们家玩了会后,大人们就会吆喝着我们到叔叔家拜年,我记忆里那些春节永远都有着灰蒙蒙的天,不是下着鹅毛大雪就是飘着牛毛细雨,二十多个人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依次排开而行,都是那么窄的田间小道似乎仅容一人走过,若是对面也走来一个拜年的队伍就要站在相对宽阔的地带等待,对方通过时相互拜年问候,而我和弟弟这时候总是可以享受特权趴在哥哥们的背上悠哉悠哉,全然不顾鞋子在哥哥们新衣服上乱蹭留下的泥巴,这一幕我至今难忘,我想我难忘的不仅仅是那些拜年的乐趣,其实更多的是在孩童时期感受到的那些来自哥哥们带着宠溺的温暖。
大概是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敲锣打鼓的声音就会由远而近的传来,那是村里的龙灯队挨家挨户送福来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会挤在人群中跟着走,我们村的龙灯那时候在乡里面是很有名气的,十里八村的乡亲有时候会接我们的龙灯队去舞。记忆里,我父亲和冬兵哥哥是舞龙灯的高手,父亲曾经说过,龙灯的重心全在龙头上,龙灯舞得出色不出色全看龙头,舞龙头的人必须要有体力还要身手敏捷,有着敏锐的观察力能够根据主人家的场地指挥龙灯前后进退有余。舞龙灯的一般都是村里的青壮劳力,舞龙头的基本上就那几个被认可的好手。村里的人家根据舞龙灯的路线龙灯每户都会舞到,但为了以示敬重,一般都会提前跟龙灯队管事的说好,到上一户人家把龙灯请到自己家里来。每当龙灯快舞到我家附近时,父亲会早早的找好替补,到家里把鞭炮和香准备好,我看到父亲在堂屋极其郑重的点燃香烛,包好五谷茶盐后,龙灯已经在隔壁伯豪阿公家舞的风生水起。等到那边舞毕,父亲拿着鞭炮站在与伯豪阿公相接的坪上放起了鞭炮接龙灯到我家。顿时,我家坪里,屋子里都站满了人,有喊贺喜的,有喊拜年的,热闹极了,父亲早就把好几包烟拆开,放在一个红色的圆形托盆里忙着给乡里乡亲敬烟,母亲端茶喊别人吃果子忙个不停,龙灯所到之处人们都前呼后拥,舞龙灯的握着手上的木柄跟着龙头有节奏的摆动着,看上去神气极了。龙头被高高的举起,龙嘴里的龙珠跟着上下颤动,龙灯时而蛟龙入海,时而腾空而起,舞龙灯的一般都会先去人家堂屋舞一遍,龙入屋象征着驱邪避邪,然后再在人家坪前展开手脚大舞一番,舞的时间越长主人越高兴。龙,是我们华夏民族的图腾,龙灯,作为龙文化的一种承载方式,有谁家不喜欢近距离长时间接受神的洗礼呢?
两年前的正月十五,我开车快经过村里时,远远的看到龙灯队在别人屋前舞着,却显得那么单瘦没有了记忆里的高大神气,而周围也没有几个人在观看,我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幕,眼泪刷的流下来,为我童年里那神坛之上的龙灯已经日渐式微而难过。今早,我嘱咐侄媳拍段舞龙灯的视频给我,她很快回复“不知道今年打不打龙灯哦”,是呀,村里的那些龙灯老手们基本上已是老年人,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怕是不会舞的,就算是勉强凑齐了龙灯队,失去了围观者支持鼓励,舞龙灯者也会索然无味。
这刻,在我敲完这些文字后,抬头看看,屋外的耀眼阳光已经褪去,新年的第一个黄昏来临了。不禁要感谢年少时那些强盛的记忆,让我这个下午又穿越在童年岁月里,感受那些挥之不去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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