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暖暖的冬日,一缕阳光斜射进病房。
这是一间向阳的大病房,里面有六张床,东边的病床上住的是一位肺癌症女患者,六十多岁,因为手术和化疗,她已经被折磨得骨瘦如柴,只有那一抹微笑,还不失老人的慈祥。旁边照顾她的,是老伴李大哥。李大哥也六十多岁,可能因为是当兵的出身吧,他看起来人略显清瘦,但精神矍铄,再则,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垮,他还是老伴的支柱。尽管李大哥照顾的周到入微,可是,病魔并没有因此而停止脚步,还是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她走来,据说她已经算癌症里晚期的晚期。
西边的病床上,住的也是一位男性肺癌患者,四十七八岁的样子,原本很能干的大男人,也让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照顾他的,是她略显年轻的妻子张姐,也是尽心尽力,细致入微,只是多日的操劳,让这位风韵犹存的大姐,显得憔悴不堪。他们唯一的儿子还正在读大二,很优秀的儿子,可惜还没有成家立业,让病痛中的他牵肠挂肚,揪心不已,这不利于他的病的治疗,可是谁让他是爸爸呢,儿子的事他是必须操心的。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正当壮年,得了这个病,如果不好,留他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坑了妻子,即使好了,也跟个废人差不多,拖她一辈子,更坑了妻子,所以他配合医生不是很积极,这无形中让病魔加快了脚步。
病房的其他床位上,住的也都是不同年龄的癌症患者,是病魔,以及医院紧张的床位,让他们在这里不期而遇。处的时间长了,大家也是一个大家庭,相互帮忙照顾一下病人,端一杯水,递一下毛巾都是很自然的事。
李大哥老伴的病越来越重了,疼痛折磨地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的时候,尽管她是个很隐忍的人,但是,还是止不住地小声地呻吟,有时甚至声音还会大点。昏睡的时候,她有时很安详,有时会紧皱眉头,李大哥知道,一定是睡梦中的她也在忍受着痛苦,这时的李大哥,心如刀绞,四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他和她已经融为一体,她是上帝安置在他身上的一根软肋,疼在她的身上,也在自己的心上。所以在她清醒的时候,李大哥都是乐观地极尽温柔地,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说儿女,说孙子,也说自己年轻时的美好生活,甚至会轻声细语地说一些只能他们两个人听的情话,李大哥用这种特别的方式转移着老伴的注意力,让她对疼痛的感觉能够迟钝一些。只有当她昏睡时,李大哥才会轻握老伴的手,满脸愁容,一身倦意地小憩一会儿。只要老伴一醒来。他就会立马精神抖擞,做一个贴心贴肺的好陪床,但毕竟年已花甲,岁数不饶人,他很累很累,儿女们也常常来替换他,但是,只要身体允许,他还是会寸步不离老伴的,他为她按时吃药、翻身,为她很细心地拭擦身体,收拾大小便。这一切,都被同为陪床,身为女人的张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被李大哥对老伴的 一往情深和悉心照料深深地打动了。所以张姐常常会在李大哥忙不过来的时候去帮忙扶扶床,挪挪被子,或者拿拿毛巾,递递水杯,一来二去,两位陪床的就很熟悉了。
李大哥老伴的病更重了,肺癌的并发症骨癌,折磨地她已经一天一夜难以入眠了,疼痛是钻心的,老伴实在忍不住了,小剂量的杜冷丁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张姐亲眼看到李大哥在大夫面前不顾颜面,垂着泪央求给老伴多用一些止痛的杜冷丁。这时,躲在一边的张姐也红了眼圈,女人啊,心更软。
杜冷丁的剂量在一天天加多,点滴也在不停地滴着,李大哥握着老伴的手几乎从未松开,但是老伴昏迷的时间更长,醒来的不多的时候,呻吟声却更大了,好像她的听力也被损坏了,所以李大哥给她讲话的声音就大了,他深情地说:“谢谢你!为我付出了一生辛劳,谢谢你!给我养育了一对儿女。”这些,在不算安静的病房中,张姐也听见了,她听见的何止声音,她听见的是沉甸甸的深情。
大年夜了,在李大哥的鼓励和老伴的坚持下,他们熬过去了,元宵节了,他们也熬过去了。正月十八了,老伴的病似乎有所好转 ,这一天,她清醒了好长时间,脑子也格外好使,她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对着李大哥的耳朵说,她梦见自己病好了,可以下床走路了。奇怪的是,李大哥也做了同样的梦,他有不祥的预感。正月二十日,点滴还在继续,杜冷丁仍在注射,可是老伴却永远地离开了,走的时候一脸安详,因为孩子们都来了,李大哥含泪握着她的手,直至冰凉。然后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你在天堂等我!”一旁的张姐,不停地抹泪。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情至深处,莫过于此。
张姐也是悉心照料丈夫, 但丈夫是横着心要走的,所以他和病魔并没有做过多的抗争,只是服服帖帖任病魔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甚至还走在了病魔的前边,所以,在生病短短的三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他就过早地,出人意料地猝然离开世,以至于忙于学业的儿子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儿子归来,母子俩抱头痛哭,丈夫没了,爸爸没了,谁是他们今后的依靠啊!当李大哥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给了他们莫大的安慰。
李大哥送走了妻子,但是,很长时间,他都走不出已经习惯和适应的生活,看着时钟,他常常会想,该给老伴吃药了,该给老伴翻身了,可是当他转过身去,看到的是空着的半边床,他能触摸到的,只是虚幻的老伴,无尽的思念折磨着他,他默默流泪,悲痛到了极点。老了老了,他失去了知冷知热的老来伴,他觉得自己分明是失去了一件御寒衣,从此之后,心是孤独的、寂寞的、寒冷的。
再说张姐吧,丈夫走后的她,更是以泪洗面,儿子又不在身边,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害怕过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害怕热闹,热闹过后倍感孤独;她害怕去小叔家,因为兄弟倆太像,更让她思念。失去丈夫,失去了那个小心呵护她,全心全意爱着她的人,她也失去了御寒衣,从那之后,她的心是冷的。
三年之后,张姐强迫自己去了外地。走进阳光中的她,看着灿烂的阳光,觉得很温暖,这温暖让她想起了李大哥,那个对妻子情意绵绵,照顾周到入微的李大哥。
好在她还有李大哥的联系方式,于是就趁着中秋节,给李大哥发了一条祝福短信,李大哥也很热心地回复了短信。慢慢地,俩人之间的短信愈来愈多,他们互相安慰、鼓励。因为短信,两个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也因为短信,他们都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他们不再消极悲观,而是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笑容重现在他们脸上,生活也变得有滋味了。
李大哥感慨自从失去老伴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了,现在,只要张姐的信息来,就必定是提醒他天凉了,记得添衣,晚上睡觉要盖好,小心感冒,吃完饭要出去走走,对身体好之类的,让他感到很温暖,亲人一般的关怀。再说张姐吧,自从和李大哥有了联系之后,自己空落落的心,慢慢地就踏实了,凡事给李大哥说说,就有了主意了,李大哥让她有依靠感,安全感。就这样,短信传情,张姐不由自主爱上了才华横溢,又善良细腻的李大哥,她很想去照顾年长的李大哥,和他去共度余生,可是她不知道李大哥对自己的感觉,这让她很惆怅。这事也折磨地她彻夜难眠,辗转反侧,难道这是一段有缘无分的情?想起这,她不禁泪流满面。
终于有一天,一场大雪过后,李大哥发来了短信,是抒情的,“雪大风寒心温低,天阴地滑人孤凄;不是鸳鸯难聚首,两地均缺御寒衣。”她无泪了。既然都缺御寒衣,就让他们做彼此的御寒衣,暖暖和和地共度余生吧。
如今他们已经快快乐乐地做了彼此三年的御寒衣,相信,失去最爱,又重新得到爱的他们,会珍惜御寒衣,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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