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吕

作者: 雁韧 | 来源:发表于2023-12-06 23:58 被阅读0次
    鹤地水库银湖掠影·雁韧摄

    他姓吕,单名旅。北部湾畔渔村人。肤黑,熟悉的朋友称其乌老二。他的实名倒是很少人提起。

    这日下午,才四点钟左右,我正在书房默默地写字,他却打电话给我,邀我同他去外面吃饭。

    我这人图静,就想在家里读多几页书,多写几行字,便推辞说“不去!”

    “出来啦,我已经开车在大门口等你。”他柔声细语,却再三催促:“我去东莞做工刚回来,就想见你。”

    他是我早年在建筑队做力工时认识的工友,我这个人识得几个汉字,口呱呱的,能说会道,手却无抓鸡之力。那时候在建筑工地,他和阿升、阿标真的没少帮我。凡是粗工重活他们都抢着去做,轻活细活则归我。

    我离开施工队回公司本部做文秘工作,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工友之间那分情还在,平时我们多有来往,一直保持联系。有些属于我职责范围的事,他们找我,只要不是违反原则的事,我都会想尽办法帮他们搞定。

    这回,我无论如何推辞,他都连连催促,挂了电话,我只好出去。

    我到大院门口时,见他手握车把,斜跨在摩托车上,侧脸向我这边张望。他那矮胖的身躯,看不出半点骑士的风度。

    上了车,他将车开得飞快,不到五分钟,便在大东门苏老板的饭店,找到了座位。

    离晚饭的时间尚早,只有三两个食客坐在水渠畔的榕树荫下,店内却空落落的。

    苏老板坐在收银台前,低头逗着车篮内的婴儿。老板娘围一条深蓝色的围裙,站在熟食柜前候客。

    负责炒菜的财哥和斩狗的师傅,守着两只呲牙咧嘴的熟狗,聊得正欢。

    几个作服务员的妇人,围桌而坐,在那儿说笑。只有一个做暑假工的学生妹,满面春风,浑身透出一股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活泼泼地走来走去。

    小桥头的榕树下,几个擦皮鞋的妇女,坐在小矮凳上,眼针针地注视着来往行人的脚,偶尔高声招唤:“老板,擦鞋不?”

    总不见有人停步,那些妇女未免有点失望。那些妇女一般是从外省的乡村来的。天气酷热,这小城的人多穿凉鞋,她们的生意自然清淡。

    每听她们喊“老板,擦鞋不?”有那喜欢开玩笑的灵敏者,便立即回应道:“是你给老板擦鞋呀,还是叫老板帮你擦鞋?”于是,便引发一阵阵善意的笑声,那些给人擦鞋的妇女也跟着笑。

    生活就是生活,谁都不太容易。四海皆兄弟,彼此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互相包容,这生活才有意思,才有意义。

    我正这样的看着,想着,老吕点的一盘狗肉,一盘蒜蓉炒丝瓜,一小盆猪骨黄豆冬瓜汤,一一摆上了桌面。

    “韧哥,你喝酒么?”老吕问。

    来一瓶燕京啤酒吧,我说,同你喝一杯。

    那做暑假工的学生妹俐索地开了冰箱,拿出一瓶燕京啤酒,转身从消毒柜里取了两个玻璃杯,一并放在桌上,又轻盈地到柜台取了开酒的匙具,为我们开酒倒酒。

    她没有经验,倒得太快,满杯的泡沫一下子涌了上来,顺着杯缘流到了桌面上。

    老吕脸色一变,正想发作,我望了他一眼,那女孩也连声道歉,声韵柔和,甜润,一个妇人赶忙拿了毛巾过来擦了擦桌面,重新给我们斟满了酒,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女孩红着脸,姗姗地走到那几个妇人身边,似乎还有点儿惊惶,尴尬。一个丰满的少妇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红红润润的脸,安慰她道:“没事,将瓶口靠着杯缘,慢慢斟就行了。”女孩点了点头,偎依在那少妇的身边。

    我们便开始用餐,喝酒吃肉。

    听阿梅说,我们单位有几户人家,这次摇号,有廉租房住了,你好彩,还中了大号房?我问他。

    “是的,c栋306房,50多平方米,只有两房一厅, 厨房才4平方米,不够住。”他说。

    嘿嘿,有的人申请了几年,都没摇中号,他住进去了,还嫌狭窄。这人哪,就是不知足。

    正说着,我看见陈校长进来,拿起大绿竹抽水烟。

    “陈校长,”我喊道:“过来一起吃饭啦!”

    “不用不用”,陈校长连连摆手:“你们吃,你们吃。”

    我感觉有点儿尴尬,先前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叫他来呢?

    “你认识他么?”老吕问。

    老友,我说,这儿的老板是他的外甥,以前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有时候也一起吃饭的。

    老呂听了,便站起来,叫人加位,又走到校长旁边,招呼他过来。

    “很久没见过你了,”校长坐在我旁边,笑了笑:“你总躲在家里不出来么?”

    “要办事的时候,匆匆到有关部门走走,平时无事,就在书房里磨练自己。”我给他盛了一碗汤,问:“你呢?今天不用接送孙子么?”

    “放假了,孙子跟着他奶奶。”他伸筯去挟了一块狗肉,又道:“无事做,我到公园打牌,又找不够脚,怪无聊的。”

    他将狗肉放进嘴里,嚼得脆响。他身材高大,粗食,尤喜吃鱼。

    “校长,你是哪里人啊?”老吕问。

    “洋青啊,”校长说:“西埇沙泥塘村。”

    “那你认识西埇桥头那个戴某不?”

    “认识。他大个子,牛高马大,一身死力,在西埇桥头边开了一家锯木厂。”校长说。

    “那就是了。”老吕道:“他还欠我三万元,至今都追不回来。”

    我觉得有点奇怪,便问:“他怎么会欠你这么多钱?”

    “嗨,十年前我离开施工队,去做木材生意,运了一车木给他,价值三万伍千元,他赖着不还。”

    他猛地喝了一囗酒,连菜也不挟,叹气道:“后来呢,我花了四天四夜的时间,在他家侧边守候,发现他三更半夜回家,立即通过电话报告法院,他们开车过来将他堵住,才还我伍仟元。”

    他将半杯酒喝了,又道:“后来他带着老婆子女外出打工,再也找不着他。我也是傻,那时他家明明养有几头大猪,猪价行情又好,我竟然没捉他的猪。”

    “听说他一家人都上江浙了,那边工价高,只要不怕辛苦,肯干,生活就有保障。”校长说,“他的锯木厂都破败了,爬满了青藤。”

    “这钱看来是无法追得回来了。”老吕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这很难说。”校长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那老戴在我们那一带,也是一个比较忠厚的老实人,口碑不错。只是后来洗脚上田,开间锯木厂,想多赚些钱,结果因没有经验,头壳骨空,轻信人言,拖木板去给人家,被人家坑了,也就没法还你那三万元,只好拖家带口出去打工。大家乡里乡亲的,他想骗你那点钱,连家都不要了么?说不定人家正在搏命做工挣钱攒着还给你呢!”

    听了校长这番话,老吕的心情好多了,他对校长道:“那我就体谅他一下,不再去告他,就等他攒够了钱还我……”

    饭后结过账,校长自归去,老吕开车将我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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