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你们有因为一个电话而中断了自己行程的时候吗？出发的前一天，妈妈打电话说，姨夫去世了。

第二天，我坐最早的车回我们那里，表哥表姐穿着孝，在低声哭泣。临近姨夫尸体入棺的时候，表姐再也忍不住，和姨妈抱在一起放声大哭。我们去拉她，结果哭的更厉害，她说，你们都叫我忍着，你们怎么不忍着？满满的委屈……起殡的时候，表姐抱着棺材不让动，实在挡不住了，就地跪下，说自己不孝，是自己没照顾好姨夫。其实我们都知道，姨夫走的很安详。

看着表姐她们，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我的父亲。在姨夫去世前一天，爸爸刚去了石家庄打工。我知道他要出去的时候，特地给他打了电话，不想让他去。因为我记得，有一次爸爸和叔叔聊天，说起来早年去外面打工的事情。他们说，那时候天南海北都去过，东北的冬天冷极了，他们还说，扛着包袱去坐车的时候，被维序的工作人员喊，去后面，到了后面，又被说去前面。他们就是故意逗着你玩儿，外地人，来打工，不欺负你欺负谁呀？干一天活，身上都是土和灰，你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坐在一起。

爸爸他们说起这些的时候，风轻云淡，还在笑，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可是我却听得一阵阵的心疼。三十而立的年纪，去外面打工挣钱养家，还要受人白眼，尝尽人间冷暖，这样的日子，他们是怎么就着饭菜一日一日过下去的？

那时的我还年幼，只记得每逢过年时候爸爸带回来的礼物，那也是少有的能看到爸爸的时刻。他回来的时候，总是笑眯眯地给我们分礼物，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提，又或许，只是不让我们知道。那个时候，即使不常见面，可是爸爸高大的身躯依旧为我遮风挡雨。后来奶奶身体不好，他就不再出去了，在附近的县城打工，每天回来。

突然有一天，我看到爸爸哭了。因为奶奶和妈妈关系不好，奶奶那个时候得了老年痴呆症，把妈妈气走了，吃饭的时候，爸爸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递给他了一条毛巾，然后转身离开了。爸爸应该是扛不住了吧，内心有一片海，波涛汹涌，再也收不住，决堤而出。我出去，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爸爸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哭一哭了吧。

后来，爸爸的身影不像之前那么高大了，扛东西上梯子的时候，偶尔颤颤巍巍。看得我心酸不止。以前呀，爸爸总是爱说我，要求可严厉了。最厉害的一次，他当着他朋友的面，说比不上他们家孩子，考试才考了年级13，当时我在厨房刷碗，听见以后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觉得委屈无比。其实，爸爸教训我的次数多多了，再后来，自己一点点大了，应该是上高中以后吧，我再问我爸的意见，他会说，他也不懂，让我自己看着来。再后来，智能手机普及，平板电脑入户，爸爸开始问我这些东西都怎么用，直到现在，他有时候也会问我。教他的时候，苦笑参半，有时候我也会不耐烦，直接给他搞定。可是更多的时候，是多教几遍，因为爸爸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个以前的大英雄，已经开始老了，在我不留意的时候，一点一点老去了。几年前很火的一首歌:时间都去哪儿了。唱哭了很多人，我也哭了。它莫名地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发不可收拾。

“门前老树长新芽，院儿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了许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