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是美的,尽管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正如我在那日,于忙碌后回家途中,恰好望见枝头“榴花照眼明”,心就怦然一动,也如开花。
于是这几日,人在窗边桌案旁看书写字,也就顺其自然想到榴花,想起它开得明晃晃的招摇样子,和这夏天的泼辣劲儿不谋而合。正好,前段时间读到苏舜钦一首七言,恰能应景。
夏意
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荫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这诗感觉很舒服,有些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的意思。它招人想象——在那么一方别院里,人懒散躺在竹席上,可能还摇着扇,低眉抬眼间,见帘外有石榴花红,那颜色仿佛能染透垂帘,宣告你它是如此美艳。
只是榴花美艳也就罢了,但又日头当午,树阴满地,人睡午觉醒来,不时听到一两声黄莺婉转。这样的氛围里,便又让人觉得有些“花艳闲且静”,于是那榴花开得更酣畅淋漓,似一场清丽绝艳的梦。
而我所在的重庆是座山水之城,山水哪能离得开草木?重庆只是叫得出来名儿的绿化植物,就有不下二十来种。石榴,也正是其中一种。不过重庆的石榴大多在住宅园林中,这几年寓居主城,辗转几处住宅,都有石榴,它们不开花时静默、一开花就很闹腾。
没办法,谁叫人家俏?
天地人间的花大多都俏。石榴的好看明摆着,夺人眼的红,成簇的花瓣,热烈又鲜活,直教人觉得靓,且又直白。因为它就那么美给你看,大大方方,半点不羞。不过羞什么呢?要是我也长得那么好看,也不会羞。
记得有回午间,顶着晒人日头,去楼下园子里看榴花。几株石榴傍着院墙施施然长着,青枝绿叶间吐艳,这儿一朵那儿一朵,着实招人爱,叫人舍不得折。因为还想让它多开几天,并期盼着最好每朵花儿都能结石榴果。而人也就在看那芳华明媚时,脑子里又窜出东坡那句“榴花开欲然”,是的,红红火火,可不欲燃?
阮郎归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喜欢这首词里的情境,真是可爱可亲。可爱在于其美,可亲在于熟悉。因为故乡山腰老家那一处,正如这词写的那样。
祖祖(曾祖父母)老屋的院子前长着几棵石榴,已有些年岁。因为主干有些粗,远超过大海碗。它们长得也不端正,有些歪斜,树下低处是没水的池塘,高处是接引山泉的石台。
一到夏天,石榴树下就喧闹起来,因为大大小小的娃娃扎堆。大人们淘米洗菜洗衣服,孩子们叽叽喳喳嬉笑一团,而头顶正开着榴花。
那石榴是正经结果子吃的,开花大大的、红红的、艳艳的,一朵花能盖住一个小孩的手。然后小孩就眼巴巴地盯着树,盼着什么时候能吃石榴果,天真无忧地等。
这一等,得要等到十月里头。
不过和东坡先生词里不同的是,池塘没有荷花,干的,只是杂乱生些野草,还有碧生生的菖蒲,这已就很漂亮。小孩们年复年的在石榴树下玩,大人们在石榴树下用山泉洗洗刷刷。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只有石榴树还是老样子开花结果。对此,心中难免怅惘。这怅惘像烟和雾,笼罩清晨山间的石榴花红润润的开,含着露,像眼泪。
想到这里,我蓦然就忆起从文先生那句话来——好看的应该长远存在。石榴花不管开在哪,都该长远存在。它那么美,千百年来,风姿绰约,从不曾改。
二〇〇六二九
中国重庆于舍
文字来于原创
配图源自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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