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曾经爱过他

一

结膜炎、白内障、还有浩浩荡荡的小学生瓶底儿大军，微昂着下巴顶起脸上厚厚的镜片，手指没完没了地玩弄着脏兮兮卷成一个细条儿的红领巾，等着做视力矫正的按摩。边宝儿见怪不怪的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等着脾气不好的护士小姐叫号。

见怪不怪是因为这已经是第三十二周来这里，安静是因为边宝儿心里门儿清，就是第三百二十周三千两百周，也治不好她的病。

二

边宝儿自己坐着坐着就乐了起来，她想起第一次来问诊的时候，年轻的医生连头都没抬，低着头龙飞凤舞用蚊子似的声音懒洋洋地问她“什么症状啊哪儿难受。”边宝儿被上下翻飞的笔尖晃蒙了，看着眼前的后脑勺就觉得越发的熟悉起来，下意识地扭过脖子把脑袋强行挤进医生的鼻尖和钢笔中间，把医生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医生一个蹬腿，强大的后作用力带动椅子的轮子把惊魂未定的年轻医生挤到了墙角，他哆哆嗦嗦推了下勉强挂在鼻尖上的眼睛，指着门口说，“神经科出门往左走”。

三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不一样的眉眼，在边宝儿眼里就是能重重叠叠摞成他的样子。边宝儿觉得自己也是没救没救的，无论是谁只要一个恍惚，都能看成他的样子，分分钟宋小宝都能变成吴彦祖。

四

每次下了晚课路过地铁口都能遇到那个抱着吉他光脚唱歌的男孩，脚下是琴盒，琴盒旁边是鞋子，琴盒里面是零钱。说路过是假的，这个路口才不是边宝儿的最近路线，每条绕这段路，只为了能不着痕迹地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有多好听呢，按照边宝儿的形容，大概就是像下午三点阳光从雪山顶上直直地洒下来，清流急湍里融下的都是新鲜的凛冽雪水撞击在岩石上迸起来的水花儿那样清澈，就是像草原上孑然孤身的苍鹰不振翅只盘旋那样自由，就是像杳无人烟的边境公路上快要熄灭的烟头最后一闪一灭的火光那样沧桑。我也形容不大出来，总之，好听迷人到让边宝儿这样的懒家伙天天大晚上执迷不悟的绕一大截路只为了那么三四分钟小心翼翼地路过。那句话怎么说的，如听仙乐耳暂明，边宝儿说她第一次无意间路过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边宝儿的闺蜜撺掇着她去认识一下这个光脚男孩，还举例子讲道理，你看赵默笙追何以琛，你也得跟他屁股后面死缠烂打啊。边宝儿说她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她继续小心翼翼假装不着痕迹地路过，甚至不舍得在他的琴盒里留钱，生怕亵渎了他的梦想。

五

边宝儿现在都不知道是男孩儿突然开了窍儿还是古灵精怪的闺蜜用了什么招数，反正就是一天边宝儿慢吞吞地照常路过，歌声戛然而止，男孩背着吉他拎着琴盒追上她说“我饿了，陪我吃个饭呗。”

六

后来啊，后来就是谁都经历过的那些破事儿啊，就是有了一切又没有了一切。

七

边宝儿说他也真是潇洒，收拾琴盒连衣服都没带几件，说走就走了，平常得就像下楼买盒烟一样，没有郑重其事的告别，就连句额外的叮嘱都没有。

我说边宝儿你详略得当的叙事风格我真是欣赏啊，你怎么就能把死心塌地之后的辜负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呢，我听都没听过瘾哎。你给我说说最后发现他是个多么坏的人。

边宝儿说你千万不要提起曾经的爱人就像吃了屎一样啊，你大大方方地说，他是一个多好多好的人，他曾经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而我曾经爱过他。

而我曾经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