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丈夫

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大概十来岁。印象中小敏比我大六七岁。因为小敏比我大，又不在一个村子里住，从我家到她家，还要走上十来分钟的路程，而我又一直在上学，因此我们在一起玩的机会并不多，对小敏也不怎么了解。

但我对她的印象却特别深刻。

小敏时常扎着马尾辫，又时常故意把马尾辫歪扎在肩膀上，因此总感觉她的发型很特别。她长得也很白净，圆圆的肥嘟嘟的婴儿脸上永远漾着红晕，眼角时常浮现出笑意，嘴巴也特别甜，说话声音不大，略微带着一丝丝嗲。这种美在农村是不常见的，因为农村的女孩子要下地干活，要烧锅煮饭，大都比较粗糙，但小敏不一样，小敏很细腻，细腻得就像她的皮肤，柔软又富有弹性。大人们常说她长得有点像城里人。

可惜的是小敏家世不好。村子里的人都说小敏的爹不聪明，人们给她爹取了个绰号叫“二半吊子”，所以小敏的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智商都不算高。一个姐姐虽然说话正常，但得过小儿麻痹症，从小就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弱不经风的样子，一根稻草都能把她绊倒，若不是残疾，倒也显得楚楚可怜。

但即便是残疾女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媒婆也会主动上门说亲的。

临村有一户张姓人家，听大人说张姓人家的儿子特别不成气，匪气十足，因为盗窃伤人，被判入狱五年，刑满释放之后已经三十岁了。年纪大了又是坐牢回来的，在农村很难娶到老婆。于是张姓父母拖媒婆给小敏的父母捎话，想娶小敏的姐姐为儿媳妇。

毕竟张姓的儿子是个健全的人，虽然坐牢回来，但已经过去了，而自己的女儿又是残疾，于是小敏的父母答应了这门亲事。

农村有看家的习俗。媒婆提亲之后男方需提着礼物到女方家里去拜见女方父母，双方家长定个日子，女孩再由媒婆及女方至亲陪伴着到男方家里去看看，如果觉得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不再往下说了。这就是看家。

这天小敏的姐姐收拾一番后到男方家去看家，毕竟姐姐不方便，小敏及母亲陪着姐姐。张姓人家的儿子虽然名声不好，家境也一般，但长得高大帅气，这给小敏的姐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毕竟她身体残疾，有个高大的男人保护她这一辈子也够了。

当天晚上，小敏及家人回来的时候，姐姐在张家人的挽留下，留在了张家，这一留意味着姐姐同意了这门亲事。

正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媒婆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的功劳时，第二天上午，噩耗传来，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张家人说小敏的姐姐当天晚上在张家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了阴魂，阴魂掐住小敏姐姐的脖子不放，直到姐姐窒息而死。小敏及家人赶去看时，张家的父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述着阴魂如何把小敏姐姐打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而张家的儿子却站在一边一声不吭，时不时地还用眼角的余光瞟一眼小敏。

我当时年纪小，听到村子里的长辈们讲述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时汗毛直立，晚上连出大门上个厕所都不敢，唯恐碰见了鬼魂伸出它那可怕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并且时时在心里勾画出鬼魂的模样。心里也一直奇怪，小敏姐姐那么多年都没有碰上鬼魂，为什么一到夫家就碰上了鬼魂？难道真如老人说的那样，张家的儿子克妻？还是小敏姐姐命该如此？

至于小敏家到底是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不愿去深究，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当时我认为这件事很蹊跷。

张家人提出了条件，人是在他家死的，他们就以儿媳妇的身份隆重安葬，前提是小敏必须要嫁到张家当张家儿子的“填房”，否则就把小敏姐姐的尸体送回来。

至于小敏家有没有反对，有没有征求小敏的意见，小敏有没有同意，我也不得而知，反正最后小敏是嫁过去了。张家请了道士，念咒算卦跳大神，驱赶一切鬼魂，以防小敏嫁过去再出意外。张家择了一个黄道吉日，请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小敏“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那个曾经差一点成了自己“姐夫”的人。

当然，除了小敏自己，没有人知道小敏当天的心情。

张家人虽然首先安排了一场葬礼，但用一个只见一面的有着残疾身子的“未过门儿媳妇”的死换来一个健全的更为水灵的儿媳妇。我想张家人一定偷着乐吧。至于“未过门儿媳妇”是怎么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没过几年，小敏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逢年过节一家五口来娘家走一走，小敏还是那种嗲嗲的声音。

只是每每见到她，我心里都有一种疑惑，姐姐死在那个房间，小敏夜晚不害怕吗？跟这个差点成为她姐夫的人成为夫妻，她就心甘情愿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否也曾怀疑过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曾经问过自己的“姐夫”丈夫姐姐的死因吗？这阴影这迷是否就这样伴随着小敏直到终老？

这一生，小敏的“姐夫”丈夫安心过吗？小敏幸福过吗？

一切不得而知，小敏和差一点成为她“姐夫”的丈夫生活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