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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裂(二十四)

九州裂(二十四)

作者: 一溜风云 | 来源:发表于2023-01-14 07:25 被阅读0次

    空逝

    老谋士周重躺在阴暗的卧房内,目光凝滞,望着屋角的蛛网。天气溽热,他却觉得寒凉透骨,拥两重锦被犹不能解。周重自知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自患重症,便教黄棠寻觅了一处幽静之所静养,黄棠亦教人寻觅远近郎中前来医治,抓了许多药来服下,不见好转。这时,贴身服侍童儿轻轻推开房门,端着药进来。放在几案上:先生,该吃药了。

    周重摆了摆手:墩儿,扶我坐起,我与你说说话。墩儿便扶他起坐了,用靠枕掂了后背。掖被子将他身体盖严实了。

    周重望着他,见他汗津津的,不觉叹了口气:墩儿,你服侍我一个将死之人,苦闷否?

    墩儿摇了摇头:自服侍先生,每日得饱食,不觉苦闷。

    大军进汝州,照例在十字街招纳天师教徒,墩儿随众丁列队入伙,等着手臂上烙字,周重路过,见其年幼瘦小,便唤到身边,问他:孩儿,我欲得一贴身童儿,每日可得饱食,你意下如何。

    墩儿听见能得饱食,咕噜噜咽下口水,点头不迭。自此跟随在周重左右。此子不甚聪敏,呆头呆脑,然心地纯良。周重问及其身世,家在城郊,前年父母染疫双亡,只有一个老祖母勉强将他养活。补天军来,祖母受到惊吓,一病不起,命归黄泉。只剩他孤身一人,走投无路。家里饿了两日,欲到城内来乞食,闻听入教可得食,便随众列队。

    周重听了心事怜悯之心,又久病孤寂,颇有荒凉之感,得此子甚为怜惜,待其深厚。黄棠来探视,周重亲求蔬果肉食,不出一月,墩儿面颊渐丰。

    周重:我且死,忧你何去何从?

    墩儿听了,涕泪:先生每日服药自然见好,我稍后在去见黄管家,求黄将军来探视。

    周重摇摇头:想黄将军军务繁忙,不暇顾及也。你再不必去也。喃喃自语道:将死之人,岂有居功之理。

    墩儿不懂,瞪着眼珠望着他。

    宋威紧逼,诸将皆惧,周重闻军中有宋威叛将,唤来细细盘问,得知青州防备空虚,又知其与海盗交通,于是设计教一支奇兵由海路偷袭青州。大获全胜,曾元奕凯旋之日,黄棠所部将士欢呼之声,震动天地。连日椎牛杀羊犒赏三军。周重不能起,教墩儿去打听,回报街巷皆醉酒士卒。成群妓女自城外来。

    周重听了忧心不已,暗想黄棠骤胜而骄,耽于酒色了,失去了进取之锐气。于是几番差墩儿去黄府见黄辅臣。黄辅臣未曾将墩儿放在眼里,打发他道:黄将军连夜劳顿,尚在高卧。

    周重见墩儿跑的满头满脑的汗,望其颜色,便知无望,心里难免一阵悲凉。

    自忖平生唯好奇计,欲得英雄而辅之,成王图霸业,博得青史留名,不想转眼成控,天下英雄唯一二人而已,遇之,幸也,不遇,命也。

      说了几句,周重甚觉困倦,朝墩儿招招手:我许久不见天日,你背我去外间坐坐。

      墩儿倒也心细:待我先搬一塌到院内。

      周重摇头,非院内,宅门外也。

      墩儿应声便去了,周重望着墙角的蛛网,一青蝇陷入网中,奋力挣扎。他慨叹道:人不如小虫远矣,深陷网中多不自知。

       少时,墩儿来,小心将其背起,一直到府门,阶下放一塌,上有被褥,将周重放于塌上,扶他靠着。

      墩儿又落下眼泪:先生何其瘦也,墩儿去给先生调羹汤。见此子赤城由心而发,周重心里顿生不舍之意,执其手说:墩儿,人之至死,其言也善。我一生孤苦,晚岁竟得你相伴身边,甚慰;虽差使你似奴仆,未尝不视你作孙儿也。今我且死,所忧者唯你而已。军中凶险,弱肉强食,你性纯良,难以存活。

    墩儿听了,流泪不止,跪下去道:先生按医嘱服药,自然康复。

    周重厉色道:孩儿,休要做妇人之态,仔细听我之言,屋内有一匣,匣内有金银,皆是黄将军素日赏赐。我死,未等发丧,你取匣悄然出城,勿令人知。远避汝州,买舟马往幽州,路途须谨慎,勿教人窥见你之钱财,滋生歹念,将你谋害。你须牢记,一刻不得停留。

     墩儿未曾出远门,不解:先生,因何之幽州

    周重:嘿嘿,我料天下之大,为幽燕之民可暂得安乐。说罢,大口喘息,脸色黯然,忧心忡忡望着墩儿:孩儿,你孤身一人,路途千里...然走则存,留则亡。你知之乎。

    墩儿瞪着大眼珠,慌乱点头:墩儿记下,墩儿记下了。

    说话间,一大汉从门前落拓而行,见爷孙两个怪异,不觉慢下脚步看了两眼。

    周重见他雄伟轩昂,腰间挎着一把长刀,笑道:大汉欲投军否

    大汉停下脚步,望着他,摇摇头:非也,欲寻故人尔。先生病甚,何不在室内静卧。

    周重:依我度之,你欲见黄将军?

    大汉一惊,扭头熟视周重:老先生如何得知?

    周重淡淡一笑:行将就木之人,阅人颇多,因见你雄伟洒脱,断非他人所能驭也,尝听黄将军京都往事,故揣测阁下必雷氏子弟也。

    大汉放声大笑:我,孟楷是也。

    周重双目放光:雷氏仁德布天下,雷家军威名赫赫,此英雄之资也。杨夏无道,天下愤怨。雷将军若能顺势而为,谋取天下易如反掌。奈何坐失其机。

    孟楷摇摇头:老书生故态复萌尔,我雷家子弟素无意权势,不过为军民所倚重,不得不暂居其位,保境安民而已,若有仁德之辈,我雷氏皆无恋栈之人,权柄军马皆可尽交。雷砺平生之愿,欲寻始祖故地,诸弟子皆欲促成之。

    周重叹气道:可惜可叹,你雷氏有英雄之资,无英雄之志。天道沦落,竖子跳踉,如苍生何?

    孟楷:老书生想乃军中谋士,独不见郊野白骨累累,村户荆棘丛生。

    周重目光暗淡下来:昔起兵之处,黄老将军亦欲效雷氏保境安民,麾下将士志不在此,不得已将军马交与其子。老生愚钝,素以为若无英雄一统宇内,竖子小丑相争,兵革不息,天下难安,岂非百姓之福。

    孟楷:天下正之乱正在你辈与所谓英雄尔。若佣兵者无逐鹿之志,士人无割据之谋,则竞争之心有何而起,天下事或可商议而定。

    周重:孟将军乃发思古幽情矣,时移世易,岂能行之

    孟楷:非不能也,不欲尔,如我雷家军,将校皆士卒推举,彼此略无分别,所以为将者,身先士卒,功成身退,如此而已。雷家治军非有秘传之方略,他将亦悉知,不能效也。非不能也,不欲也。

    周重听得一呆:诚如斯是;然人生在世,谁不图富贵功名,作威作福?

    孟楷:此非徒先生之病,亦天下人之病也。

    周重沉吟半晌:想不到孟将军见识高远,然曲高和寡,必定孤独。今我周重且死,竟能闻此高论,此生亦不虚也。

    孟楷拱手道:一月前我过往汝州境,军马未至,百姓尚安堵。今日军马至,田地荒芜,十室九空。令人酸鼻也。

    周重:你欲以此劝谏黄将军否?

    孟楷点头:略尽片言尔

    周重沉吟久之:你可试之

    孟楷听出他言外之意:想老先生必是其亲近之人,病势如此,因何不遣人照看?

    周重:此地乃我坚请也。将死之人,欲得心安。今幸遇阁下,醍醐灌顶,死无憾也。尚有一事相求。指了指墩儿:此子,我于汝州街巷所捡,孤苦,性纯良,我死,留此必死,本欲遣幽州存活,路途艰险,放心不下,今遇阁下,烦劳相携,老朽所留钱物可令其谋生。

    孟楷看墩儿时,与省儿机敏颇不同,然目光纯净,心里便有了几分喜欢。

    周重看着墩儿:傻儿,还不快拜见孟将军。

    墩儿跪下便叩头。孟楷伸手搀扶起来,望着周重:老先生,孟楷应下了。

    周重面露喜色,如此,我死可也。我累矣。闭上眼睛,脑袋慢慢歪着一边,气息已无。墩儿俯身哭喊道:先生,先生....爷爷..爷爷...

    孟楷轻喝道:休要啼哭,快将他抱到屋内,在此等我,休要走动。说着迈步离开。

    日中,黄棠方起,坐在铜镜边由两个穿着薄纱的美人梳洗,美人二八芳龄,雪肤花貌,温柔如水,黄棠沉迷,不出府门数日。今望着铜镜,颜容消减,揪然心惊:连日沉迷酒色,疏于军务,长此,恐意志消沉,将士寒心。美人将他梳洗毕,各执其一手,将军饥否,我两个喂将军食。黄棠起身将她们推到一边:尚有军务处置,来日为你两个所迷惑,须赐予麾下将校。两美人大惊,若受惊之幼兽,目光楚楚望着黄棠。黄棠心中顿又不忍,温言笑道:与你两个相戏儿。两个见说,上前偎依良久,低低哀告:妾身既事英雄,岂能再事他人。

    黄棠听了,心中大喜。奇袭了宋威老巢青州,曾元奕所部一人不折,凯旋而还,三军士气大振。连日犒赏将士。黄槐见黄棠辛劳,便于汝州城内外无色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黄棠捡了两个伶俐的留下,其余分赐曾元奕、张氏兄弟等将校。数月逃死不暇,饥肠辘辘,今暂得安乐,将校不免懈怠,趁机酒色自娱,士卒疏于训练,旦饱食游逛。两部士卒颇生事端,群殴时有发生。宋威军中义子营唱乱士卒百人被处死,余众心不安,夜潜出营,径奔汝州城,被宋信率军追杀,有两个士卒逃入林中,得以幸免。便投黄棠军中。黄棠亲自召见,细讯宋威军中情报。

    得知青州被袭,宋威损兵折将,军心动荡,士卒皆有哗变之心。黄棠大喜,以为宋威甚易尔。降卒又说,宋威、王建功截杀了补天军往京城使者。黄棠便让尚让转告李仙芝。后者正坐等京师消息来,听此大吃一惊。将王僚唤来商议。当即派使者去杨保营中,又遣送王僚家人执李仙芝亲笔信往京师。黄棠轻易李仙芝,大事遂不与之谋。李仙芝谋纳降,黄棠心实非之,所以隐忍不发,欲待其破灭,所部将士自然瓦解。他便可趁势将可用将士笼络,合成一军,与李仙芝分道扬镳。况曾元奕有结鸠山强援,鸠山异族,不过志在财货,届时水陆并进,蹂躏江南各州郡,掐断漕运,扼京师之颈,则纵横天下,有何不可?于是黄棠与诸将渐骄。

    黄棠与两个美人酒食,黄辅臣轻轻走进来,禀道:少主,门外一大汉求见,言是少主故人。

    黄棠一怔:我故人?何等模样?

    黄辅臣:极雄壮,挎一长刀

    黄棠听罢,喜形于色:必孟楷也。若得其助,霸业可成。跌足奔出。方至府门忍不住大喊:贤兄何在?想杀我也。竟飞奔而出。

    孟楷立于阶下,四处打量,见黄棠奔出,亦喜,迎上去大笑:贤弟一军之帅,岂可狼奔?

    黄棠执孟楷之手,相携入府,当即令黄辅臣大摆宴席,召诸将及谋臣与会。

    孟楷止之:探视故人尔,何须兴师动众?

    黄棠摆手道:贤兄此来务需多留时日,天下大事与兄共谋之。

    孟楷初见,不好拂他好意,只得客随主便。

    两个各叙阔别之情。言语投契。

    黄棠便问:弟在京师孤陋寡闻,尚不知雷家军威名,昔日雷家军被杨睢暗算被袭,其中隐情,兄知之乎。

    孟楷:我兄弟十几人皆老将军躬亲教养,不欲我等被仇怨所困,故罕提及往事。老将军弥留之际,只唤雷砺至塌前,嘱托后事。或涉此事。

    黄棠:或你等非雷氏子孙,内外有别

    孟楷面色微微一变,不觉厉声:老将军带我等与雷氏无二,虽非血亲,我等莫不以为是雷氏子弟,莫不以此为荣。

    黄棠原意打探父亲与雷家恩怨,见孟楷不甚了然,心中失望,便笑道:弟失言,贤兄恕罪。我父或与雷家有渊源,故语及此。

    孟楷:伯父何在,可否拜见。或可追忆往昔。

    黄棠脸色黯然:已逝矣!起事匆匆,未曾与父深谈,想来令人惆怅。他没有说雷焕送其父之尸体之黄云谷一节,难脱谋害嫌疑。以为雷氏兄弟俱为一体,若言语不当,话不投机,孟楷必然拂袖而去。

    孟楷敛容道:天下汹汹,父慈子孝,能侍奉堂前的有几个?

    换作他人,以为是讥讽之语,黄棠深知他性情磊落,由衷而发。越发诧异于他这份悲悯心肠。

    黄棠笑道:天下若得雷氏为主,则万民安乐。

    孟楷摇手:我兄弟素无此志。

    黄棠对此甚疑之,暗想:雷氏兄弟未必各个如孟楷之性情,此时按兵不动,或待其时也。

    于是笑道:我亦无此之志,然如箭已发,其势有进无退。

    孟楷笑道:贤弟昔日做歌,我唯记:满城尽带黄金甲之句。

    黄棠:我亦不记之,说罢大笑。

    黄辅臣进来禀:酒食摆好,诸将皆来。

    于是,黄棠携孟楷之手从书房出来至内庭。

    孟楷饮酒惯于诸人围坐,无尊卑贵贱之辈,无主客之分,无所禁忌,畅所欲言,尽兴而饮。今黄棠将其置于贵宾之位,自己据主位,诸将分尊卑落座。饮酒言谈皆看主人颜色行事。心里便有三分不喜。黄棠望着尚让、曾元裕、张归仁、张归霸、黄槐,指了指孟楷笑道:诸位皆我心腹兄弟,此人便是我时常提及的孟楷,昔日在京城相遇,彼此甚相得。因此特招众兄弟为我贤兄接风。当即举盏,众皆举盏,一饮而尽。孟楷略愣一愣,亦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尚让望着孟楷笑道:孟将军恕某酒后狂言,杨氏勾结疏略,暗算你雷家,非道窃国,天下愤怨,豪杰不附,百姓驯服不过迫于势尔,竟令其享国四十几年。今主幼臣暗,阉竖执掌权柄,各镇佣兵之将首鼠两端。黄将军不顾凶险,首唱大义,数遭围剿,败而弥坚,宋威老辣之将,竟被我奇计袭其老巢,狼狈失据,冯羽、杨炼辈守疆奴尔,我大军一临,必然瓦解。天下豪杰闻黄将军之名,投者甚众。以孟将军之能,何不趁此建功立业,韶华易逝,转头成空,不可辜负也。

      尚让说这番话之时,孟楷观黄棠及诸将,颇有自得之意。

      孟楷便知他们此时听不得劝谏之言,然他素来直言惯了,笑道:我虽在军中,然性疏懒,不惯受约束。诸君随黄将军举义,救民水火,此天下之幸,孟某不才,路过此处,见村户萧条,百姓流离,敢揣冒昧以谏诸君,约束士卒,勿使杀掠百姓,民心归附,则军以为正义之师,以正义之师,伐无道至国,推古拉朽而已。

      曾元奕与张氏兄弟见黄棠如此厚待他,心里嫉妒。

      张归霸性急暴,声若响雷,大声道:孟将军何出腐儒之论,若口论仁德能取胜,何须我等武夫。且士卒追随将校厮杀,舍生为死,所为何故,不教他劫掠,如何将他笼络。

      孟楷瞟了一眼张归霸,见他粗陋不堪,懒得与他争辩,便淡淡一笑:将军所言甚是。非我所及也。

     张归霸听了喜形于色,自以为得胜。其他人却看出孟楷之意。曾元奕便起身为孟楷把盏,斟满之后,向孟楷笑道:曾某昔闻雷家刀法天下闻名,今日幸遇孟将军,愿得请教一二。

     黄棠笑吟吟道:孟兄刀法无双,曾贤弟我麾下勇将,可略切磋。

    孟楷已经无心饮酒,便拱手道:孟某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向曾将军请教

    黄棠见孟楷拂了他意,心中亦颇不悦,武将切磋,自然之事。然脸上不好带出来,向曾元奕笑道:孟将军一路风尘,身体疲惫,异日切磋亦不迟。

      孟楷见他将帅之间言语浮夸,恍若攻取天下。

     勉强吃了几杯,便站起来告辞:黄贤弟、尚军师、诸位将军恕罪,在下不胜酒力,暂行告退。黄棠一愣,忙站起来:贤兄这是何意。

      孟楷拱了拱手:大步往外便走。

       黄棠踌躇一会,望着他背影,便坐下,叹了口气:他终是雷氏子弟,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可强也。

      张归霸站起来:此人忒过无礼,待俺去把他捆回来。

       黄棠摇头道:将军虽力大无穷,非他之敌了。

       曾元奕笑道:主公亦不可长他人之威风,灭自己之锐气。昔我在军中便听雷氏传闻,便以为多传言,未必是真,便存心与其一较高下。今孟楷若应战,亦教他不敢轻视主公麾下无人也。

       黄棠大笑:雷家军已往矣,日后自看我黄家军马纵横天下。

       尚让起身更衣,暗遣人跟踪孟楷。

       孟楷回到周复府中,墩儿一直守在周重尸体傍,屋舍整理齐整。匣子放在几案之上。

       孟楷看了一眼周重,拉着墩儿道:随我出城吧。

    墩儿:先生尚未安葬。

    孟楷:黄将军自会将他安葬,自不用你挂念。

    墩儿眼泪流下来,指了指几案上的匣子:先生无意财货,为我将来计,竟向黄将军讨金银。

    孟楷淡淡道:日后自有我看觑你,此金银多血腥,留给他们吧。当即领着墩儿出城。

    黄棠与主将饮酒至黄昏,探马回禀,说孟楷带着周重贴身童儿出城去了。

    黄棠问:周先生何在?

    探马:已死

    黄棠站起来,酒醒了一半:孟楷必以为我乃刻骨寡恩之人,深负周先生。径往周府来,众人皆跟随,到寝舍,遗容安详,匣子摆在桌上。

    黄棠涕泪:先生为我父子谋,尽忠竭力,不意中途死,天不欲我成事乎?甚悲。尚让及诸将感动,纷纷全解,半日方止。

    于是下令厚葬周重。

      孟楷带着墩儿北去,赶了十几里,太阳西沉。孟楷突然想起墩儿晌午尚未得事,便掏出两块干粮递给他。墩儿递一块:孟叔你吃。孟楷笑道:我在黄府吃了半日的酒肉,尚不觉饿。墩儿这才往嘴里送去,方才咬了一口,路边草木后四五个孩童探头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中食。墩儿抬头望了望孟楷:孟叔,我欲将干粮施于他们。孟楷道:此你之食,任你处置,然你分与他们,你须挨饿。

    墩儿点头,走过去,将干粮掰开,人手一份。孟楷一路见了许多老幼穷困之人,深知能救得一时,救不得一世。故老谋士周重之论深得人心,须得有英雄一统宇内,然后施仁政,天下自安,百姓自得安乐。然孟楷以为,若无兵戈盗贼,民有田地,稼穑不荒,桑麻不废,自可养活一门老幼。

    孟楷看着墩儿道:路途漫漫,我两个食有定量。你将一顿之食施于他人,便一顿不得食,一日之食施出,一日不食, 你知之乎?

    墩儿点头:我一顿不食,一日不食无事,施人一顿之食、一日之食或全其性命。

    ,孟楷听了,大奇之。并不在与之食。墩儿虽饥饿,终不露乞怜之色。

    夜间两个在一间破庙容身。庙门朽烂,月光从缝隙射进来。两个躺在神龛上。睁开眼睛藻井。孟楷笑道:去年我在京师捡得小哥,大你几岁。不想今日又将你捡着。

      墩儿:这位哥哥现在何处,想亦是孤儿

     孟楷:非也,他母子两个遭人追杀,母亲被擒,他掉下山崖,恰被我遇着。将他救下,因此带着身边。

    墩儿极是高兴:日后我便可与小哥哥作伴了。

    孟楷笑道:你欢喜过早了。他已寻到母亲,自与母亲一起生活。

    原来在普济寺不远的山顶与云峰、随云、随喜师徒三个分别之后,省儿将寺院大殿遇见母亲之事说与孟楷。孟楷亦欢喜,将省儿拉起:孩儿,你又可享受天伦之乐。然你母亲不即与你相认,必有缘故。

    省儿此时露出愁容来:我娘亲不知何处去了,如何寻觅;寺院慌乱,亦无处打听。

    孟楷摸摸他头,又笑:休要慌乱,有你孟爹在此,定叫你得尝所愿。

    省儿:我两个速速下山去吧。

    孟楷摆摆手:我两个便在此安营扎寨。

    省儿瞪着两个大眼珠,迷茫地望着孟楷。

    孟楷笑道:省儿,往日我如何教你,你今日已乱矣。下山去寻你娘,不知底细,贸然撞人,怕累及你娘。你娘既知你在寺院,必来打听,若得相见,便可知其中隐情,做事亦可周全。

    省儿大悟:孩儿愚钝,竟不能虑及此

    孟楷望着普济寺道:我虽侥幸杀死敌将,吓退敌兵,恐唐王不能善罢甘休,若再发兵来为难寺僧,皆是吃斋念佛,手无寸铁之人,如何化解。我在暗处,可略保护。

    省儿明白了孟爹的深意,不觉赞叹:我爹真乃菩萨心肠也。

    当即两个在山门附近的林中,寻了一处干燥之处,搭了一间木棚安身。白日孟楷教授省儿刀法箭法。林中雉兔出没,孟楷便教省儿射猎:此我两个之食,你须努力。便望着山门前长跪不起的杨睢、吴南柯。

    省儿箭法颇有长进,半个时辰便射得两雉,提着来到孟楷身边:孟爹,今日可饱餐。指了指杨睢的背影:此人好生奇怪,似识得我一般,颇与我亲。不知何故?

    孟楷叹了口气:你身世不同寻常,他亦非寻常之人,且与唐王关系非同一般,今竟虔诚向佛,观其言语行举皆由衷而发,亦可敬也。孟楷已经隐隐猜测到杨睢身份了。

    第二黄昏,孟楷看两个渐不能支,以手撑地,普济寺大德高僧众多,心肠慈悲,便将两个扶进寺院。孟楷、省儿两个亦觉松了口气。数日后,又见两个换了一套僧衣下山去了。

    此后,两个安心在林中扎下来,日复一日,省儿沉不住气时,孟楷教导一番。不久,见渐有三五香客上山。孟楷笑道:想你母子两个相见在即。

    果然数日后,山道上来了一队人,丫鬟婆子护着一个鬓发如银的老母并一个美貌夫人,咿咿呀呀老远便可听见动静。路上香客并不多,来此一队娘子军,格外醒目。等她们近前,孟楷、省儿隐在树丛后,看时,省儿将眼睛瞪得彪彪的,那夫人不是娘又是谁,忍不住轻声喊叫起来:娘亲,娘亲。孟楷赶紧一把拉过,捂着嘴巴:休要莽撞。看着队伍过去。公孙氏一路与老太太说笑进了山门。

    孟楷:我两个随后入寺。刀弓不能随身带了,免令人起疑。于是在林中掘了一坑,将刀弓掩藏好。略整衣服,便往寺院来,进山门,径直奔大殿。

     近前,几个婆子守在大殿外,伸手拦住两个,喝道:我家老夫人、夫人在拜佛,你两个稍候,等她们出来再进入不迟。

    孟楷颇有些愠怒:是何规矩,许你进的,不许我进的

    婆子怒道:你两个是外乡人吧。我家乃普济寺大施主,主母在殿内还愿,你便回避一时又当如何,且男女同殿多有不便。

    省儿笑道:姑姑们息怒,我干爹直爽之人,非有意冲撞。

    婆子们见省儿眉目清秀 ,言语伶俐,便转怒为喜。

    都笑道:竟是少年知礼。

    省儿道:我爷俩个在此等候。

    这一问一答传到里面,公孙氏听在耳边,便起身对朱氏道:母亲,外间喧哗,我去看看。

    朱氏道:教丫鬟去便好。

    公孙氏道:母亲时隔十年上山礼佛,须得安静,还是我亲自去安心。

    朱氏点头。

    两个丫鬟陪着,徐徐出殿门,一眼便看着而儿子,四目相对,两个心间转过何止千百个念头。

    公孙氏看了一时,佯装惊呼:这不是我外甥省儿吗,你父母故去,我到处派人寻你不得,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相逢。

    省儿上前喊道:姑姑,你如何在这里?

    孟楷见他娘两个一唱一和做戏,心里踌躇,我不惯假话,若相问,如何作答。

    婆子们见他们两个亲人相认,叽叽喳喳地喊嚷开来。早有丫鬟跑进殿报与朱氏。朱氏亦出来,公孙氏便将省儿引见:婆婆,此子是我娘家亲外甥,三年前,哥去北国贩牛马不幸死,嫂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只留下这个孩儿,却不知下落,我几次派人寻找不得,不想今日却在这里见着。

    朱氏见省儿相貌非凡,聪慧机敏,心中欢喜。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如此厚待我吴家!当下拉着省儿的手问他多大、换作什么,从何处来、因何至此。

    省儿对答如流。

    朱氏眉花眼笑,喜欢的无可无不可。

    这是朱氏、公孙氏才留意到傍边站着一个大汉。便问省儿:这是何人?

    省儿笑道:这是我孟爹,这几年我随他往北国贩卖牛马

    孟楷一听说贩牛马之时,行家里手,心中安定下来,朝朱氏、公孙氏拱了拱手:见过老夫人、夫人。我乃省儿父友,时常深入北国商贾。我友死,我扶棺往其乡,安葬毕,不意嫂不幸又死。只得教他们夫妻合葬。此子孤苦,我便带在身边。数日前至扬州察看马市,闻普济寺许愿灵,便上山来。

    老夫人赞道:不是如此大汉,如何敢去北国地界。当即吩咐。家去,家去。

    当即丫鬟婆子簇拥着他四个往山下去,十几个奴仆在山下等候。不消一个时辰便知吴家别墅。

    当即设宴款待,差人快马进城报于吴瀚章知。

    原本朱氏、公孙氏腿疾康复,朱氏见公孙氏温柔娴淑,便与儿子商议:孩儿,非是为娘挑剔,教你至今难得成家,想吴家祖上亦曾光耀,日后必有诰命,寻常妇人福薄,不能承之,故为娘不得不苛选。公孙氏,福泽之人,真我儿媳也。

    吴瀚章暗察公孙氏多时,对母亲所说颇以为然,自无不允。

    不好风光操办,于是在别墅,教周行密主婚,叫来几个亲朋,别墅里摆了几桌,算是明媒正娶。合卺之后,两个甚是欢洽。

    半日,吴瀚章便回,与孟楷、省儿相见。一见孟楷,心里一惊,好一个凛凛大汉,便寒暄起来,孟楷言语豁达,说起往来北国贩牛马之事,滔滔不绝,不能不令吴瀚章信服,便大笑道:江南素乏良马,若能得北国良马来,厚利可逐也。

       于是饮酒尽欢。

       住了十余日,吴府上下无不喜欢他两个。

       这日夜间,朱氏将夫妻两个唤到跟前:我儿,为娘有心腹话要说,我观省儿,仪表非俗,聪敏过人,日后必取富贵。且又至亲,以我之见不如养以为子。我儿,你年三十又六,尚无子嗣。今省儿来,正可继我之宗。

      公孙氏:母亲,怕养子与亲子终是有别尔

      朱氏道:有甚分别,此子必是孝顺之人,我家厚待他, 他必然厚报。

      公孙氏心中狂喜,不敢显露。吴瀚章至孝之人,见母亲高兴,自然应允。于是择一吉日教省儿认祖归宗。自后,省儿自可在人前称公孙氏为娘。

      孟楷又住了几日,见吴家待省儿甚厚,可以放心归去,便与吴瀚章告辞,赠送盘缠等物不在话下。省儿自是不舍,爷两个洒泪分别。

       孟楷到寺院附近林中取了刀弓,一路往西。沿途城池见张贴了雷焕的通缉令,便想料不在洛州了,不如先回幽州见雷砺商议再做定夺。路过汝州,行旅都传言李仙芝、黄棠占据城池如何云云,便有见故人之念。

       其中隐情,孟楷自不会对墩儿提及。见他轻叹一声,便道:早早睡吧,明日一早赶路。

       墩儿赶了半日的路程,辛苦,答应一声,不消半刻,鼾声雷动。孟楷心道:我待他是否严苛了,夜间应与他吃的。想着,忽听外间有动静。他一模刀翻身起来,只一跃到门后,往外看觑之时,月光之下看得分明,十步之外走来两个乞儿,头发蓬松,衣衫褴褛,面目黧黑,看不甚真切,山风吹入,一阵浓烈的馊臭味道。孟楷想必是乞丐来此过夜。这两个一面走,一面谈天说地。一个说:三儿,我两个明日不必在士卒身上浪费口舌,此辈穷酸,身无钱银。不过图一饱食,便去手臂烙字有如何。

      另一个不耐烦:二哥,说得轻巧,依你又当如何。难道你能去求见盟主、求见孙将军、李将军?

     李二冷笑道:有何不可,我听闻李将军亦不过乞出身,如今这等威势。我两个但死守秘方,何忧不得富贵。

     赵三:听你之言,这两日起早贪黑往城内去,只捡得蒸饼一只,饿得头昏眼花,倒吃老乞丐一顿棒打。且不如在山间寻些野果,倒能填饱肚皮。

    李二:三儿,明日在随我去,看我如何行事,若不成,便依你,如何?

    赵三:我赶的腿欲断裂,且先入窝歇息再说。

    两个伸手欲推庙门,忽吱呀一声,门分左右,一大汉立在门口,手握佩刀,目若电光,两个吓得浑身哆嗦,往后便退。

    孟楷轻声喝道:休慌,我乃过往商旅,暂在此容身,明日一早即走,你两个欲在此歇息,可自择一角。我与你们相安无事。

    李二赵三相互看了一眼,望着孟楷,见他并无恶意,指了指庙内,我两个并非有意套叨扰,只因我夜来便在此安身。

    孟楷见他们畏惧,温言:我一说得分明,休得啰嗦。转身走到神龛睡下。李赵两个踌躇半晌,进来,关上门,在一角睡下。

    天色微萌,李赵二人便慌乱出了庙。孟楷自觉好笑:身无分文两个气儿担心自己劫掠。等墩儿醒来,爷两个趁早赶路不提。

    单说李、赵两个急惶惶下山,赶了三十里到汝州城,日出东山,城门尚未开,两个坐在护城河边喘息。赵三不住埋怨:老二,你忒小心,那大汉并无伤害我等之意,何必匆匆赶路,害我筋骨酸软。今日若不得食,倒不如重新入伙。

    李二怒道:痴儿,你观入教可得食疗饥,若官军杀到,溃逃之时,官吏与百信专检你手臂察看,看你如何走脱。且我两个既知此奇方,富贵在即,你且不能忍耐,活该受穷。你若欲走便走,我昨日打听的李进勇副将之宅邸,故一早便进城,早早在他府邸门外等候,待他出门便上去求见。

    赵三:冲撞了他怕吃他亲随一顿好打。

    李二:我两个乞儿去求见头领,门房岂能通禀。昔日在军中闻听李进韬、李进勇兄弟曹城起兵起于士卒,手臂皆有烙字,若有药去之,如何不喜?

     赵三恍然大悟,不过颇踌躇:他如此权势,岂在乎烙痕

     李二:官军追杀,得将军首级得赏金更厚。

     赵三被说动了,双目闪着灼热的光芒。

    两月前,李、赵两个送云峰、随云、随喜师徒三人越山径至汝州城边,半途,随云告以去烙痕之方。两个因手臂烙天字,被到处被官吏军民围堵搜拿,只得在山里躲避,好在夏日天气,山中有野果可采食。一日复一日,两个巴不得将手臂烙痕除去,好出去堂堂正正做人。这日见一草蛇游过,两个赶去将蛇打死,剖开蛇腹,取出蛇油,与草药配制好了敷于烙痕处。日换一药,甚是神奇,过了几日,字痕见浅。两个大喜,于是安心在山路避祸。夜间林中有野兽出没,两个寻了一处破庙安身。一直过了两个月,两个手臂上烙痕只有淡淡痕迹,若不细看,与好臂无异,于是动了下山之念。这日采摘野果,路逢樵夫,问外间情形,方知补天军占据城池,官吏军民早逃窜无影。

      两个便至汝州城,见街巷、两市繁华如故,城内百姓商贾并不慌乱,补天军将士并不杀掠,只是乞丐比大军来时更多,因王僚当政之时,最厌恶乞丐。白日,可见士卒们到两市闲逛,或吃酒买货,皆能如价付账。李二眼珠一转,突然想到卖方之买卖。拦了两个士卒一问,被一顿奚落:我等正凭天字得吃得喝,如何将他去掉,乞儿说甚昏话。走走走,休买一顿好打。

    赵三觉得没趣,李二不死心,抱定凭此得富贵之念。

    李、赵两个早打听的李进勇府邸,在对面远远观望,只见宏阔的门第,站着十来个岗哨。李二对赵三说:男儿自当如此。日头正是毒辣,因怕夜间被暗算,李进勇令人将两侧树木皆看伐光,街巷无可避日之处。等了许久,亦不见李进勇出门,两个晒得头脑欲裂,饥渴难耐。赵三咽着唾沫,翻着眼皮,肘了肘李二:二哥,他今日若不出府门,我两个都要晒作肉干了。

    李二道:待我前去求见。便往上去。赵三慌乱拉住:二哥,休要发狂,好不好吃一顿好打。

    李二一跺脚:就此一搏,今日不成便死心罢手。竟往府们去。赵三踌躇半刻,急赶几步相随。门口岗哨今两个往这边来,立刻喝止,拔出刀来。

       李二叉手道:奉李将军命打探消息,今来回禀。速去通禀一声。

    岗哨听他这般说,不敢耽误,即刻到内庭禀明李进勇。

    李进勇昨夜寻了几个妓女来,纵酒作乐,方起,此时酒尚未醒。挥了挥手道,我何曾打发人出去打探消息,此等乞儿无赖,多半为求酒食,将他们一顿好打,逐出去也就罢了。何必来烦我。

    士卒领命而去。走了几步被李进勇喝住:带他们两个带到院内,我且看看。李进勇跟随李进韬日久,渐精细,暗想:寻常乞丐畏惧士卒,如何上门求见。于是在外袍之内塞进熟牛皮。虽燥热,然可防刺客,这是他跟李进韬学来的。挎腰刀来到院内。

     院内有凉亭,内有石桌石椅,李进勇坐下翘足。望望左右,暗想:须得有假山、池塘才好,须得有娇妻美妾、奴婢管家才好,须得....

    正想着,士卒见李、赵二人进来,一阵寒馊味扑面而来,李进勇不觉举手掩面,指了指他两个,勿需上前来,有话速说,找我何事。

    李二躬身叉手:参见李将军。赵三见状,亦步亦趋。

    李进韬站起,手按佩刀:你是何人?何故求见本将?

    李二:小的两个亦是本军士卒,被官军追杀,因此溃逃在山中,不想得遇一异人,授与一方,可去烙痕。说着将手臂伸出:每日药敷,用药不过两月,自然消除。

    李进勇听罢,心中大奇,暗忖:若能除去字痕,只怕我兄弟早逃离军中。当下走到二人前面,细看二人手臂,略看见淡淡痕迹,与寻常若无差别。便徐徐道: 你两个何所求?

    李二叉手道:愿追随将军麾下,鞍前马后效劳。

    李进勇吩咐士卒:先带他两个去沐浴更衣。

    李二:我两个饥渴,愿将军赐食,

    李进勇笑道:料你两个饿得不轻。吩咐士卒:教他们吃饱喝足。两个听了,皆欢喜不尽,随着士卒出去不提

    李进勇不敢耽误,即刻去见李进韬。

    李进韬听罢,捻着下颌方蓄稀疏的髭须:李将军麾下故旧皆无烙字,孙秀败,便随李将军,若李将军败,亦可随他人。我两个则不然,所败,官吏军民皆得捕杀,甚难逃匿,若得此方,消除此患,则无此隐忧也。

    李进勇抚掌笑:哥,咱立刻教他两个呈上药方,暗中调理。

    李进韬:你速带他两个来见我,休得泄露消息。

    李进勇:我省得。起身便去。

    时间不大,李进勇带两个来见。李进韬见二人之时,枯瘦,目光闪烁,颇类昔日自己兄弟两个。李赵两个见面径躬身叉手施礼。李进韬温言抚慰道:我见你两个颇忆昔日寒微之时,常不得食,飘零无所依。

    李二抬起头来道:我两个岂敢与将军兄弟相比,不过欲图饱食。

    李进韬点点头:你两个既求见我,必以为凭药方有所得。却不知死在须臾。两个大吃一惊,连李进勇亦一愣。

    李进韬仍温言如故:你两个得除烙痕之方,以为可图富贵,岂不知我军教入伙之人烙字正为裹挟之用,不使叛逃,若将士皆除去烙痕,溃败则逃脱,谁肯效死?若叫盟主及他将得知,岂能将你轻易饶过。

    李、赵两个听了,脸色坦白,发迹心切,何曾虑及这层。

    李进韬:我与你两个非亲非故,本当亦军法处置。顿了顿,望着他两个。两个早吓得跪下不断叩头。便又道:既敢见我两个,颇有胆气,便在身边做亲随吧。

    两个如逢大赦。于是李二随李进韬做了亲随,赵三随李进勇。

    一连十几日不提药方之事。李二见将军并不把药方放在心上,也暗自懊恼。然将军待其颇厚,亦有出头之日,他便也便冷慢下来了。

    这日夜间,将军忽把他传唤之身边,问道:我待你如何?

    李二:将军待我恩重如山

    李进韬:因何害我?

    李二大吃一惊:将军,小人安敢如此?

    李进韬:孙将军日间问我除烙痕药方之事,叫我追查?分明疑我?你竟泄露消息

    李二:我在将军府,未曾交接外人,如何泄露?

    李进韬沉吟:如此必你兄弟,待我寻来一问

    李二:三儿或不能沉稳,或走漏风声,请将军详察

    李进韬:我欲以一方回禀孙将军,言不过酒后戏言;若将军追查或讯问你两个,亦此方对,将军必以为虚言,则你两个可逃得性命。你所知何方,速说,我好救你两个。

    李二不暇思索,说出配方,李进韬暗暗记下:吩咐道:休得泄露出去,待我即刻见孙将军。

    找人唤李进勇一问:所得之方一般无二,便点头;依计行事。

    当夜又唤来李二道:赵三害人不浅,连累李进勇下狱,你随我速去见孙将军,旦坚言酒后戏言。

    当即带者李二一人出府门

    李进韬:我两个绕道而行,休叫他人得知。于是引他到荒僻之处。赶了一程,李进韬忽然往后一指:这是何人。李二一回头。教李进韬一刀抹断脖颈,一脚踢翻死尸。

    忽然暗处一阵冷笑:好一个杀人灭口。

    李进韬听罢,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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