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有女,彩衣妆霓。妺喜适朝,媚我君兮。
好武乐狎,率遏众力。嗟彼鸣条,其终不令!
连日来,狐毛一直都惴惴不安地穿行在曲沃的街市上,街道路口一些关键的地方,也安排了靠得住的兵卒,只盼着陵苕一旦回到曲沃,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及时将消息送到狐季姬那里。
情绪紧张了几十天,如今的狐毛多少有些倦怠,对这一天的查访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可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偏偏就是在这么一个寻常的日子里,意外竟然发生了。
西山有女,美而能辩。妲己临宫,祸我邦兮。
沈酗罔畏,害虐烝民。嗟彼盟津,其终不享!
这一天,狐毛依旧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宅邸,街市上人群稀稀落落,也与往常并无二致。出门不久,狐毛恰好遇到也是刚刚出门的城司马公孙豹,两人便边走边聊,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这时,从桓宫那头的小巷中突然跑出来一群孩童,口中吟唱着一首欢快的歌谣。他们哗啦啦地朝自己跑来,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这让狐毛和公孙豹都感到有些奇怪。
“小孩子们总是童真无忌的!”狐毛这么想着,于是便摇了摇头对公孙豹笑了笑,两个人都退到了墙角,好给这些孩子们让开路。也就是这么一个短短的瞬间,孩童们吟唱的歌谣开始逐字逐句地飘入他的耳朵,突然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西山有女,丽质冰霜。褒姒来归,乱我家兮。
驱驰弋猎,诟侮于苍。嗟彼三川,其终不制!
从歌词中表达的意思来看,这显然是一首以妺喜、妲己、褒姒起兴,讽刺后桀、帝辛、幽王放纵淫乱、凌虐百姓,最后导致国破家亡的诗歌。可孩童们吟唱起来,却偏要颠倒意境,为这么一首本应充满了悲叹之情、凄凉之景的诗歌,赋予了一个欢快愉悦的曲调,这就不能不让人心惊了!
狐毛满是惊恐地看向公孙豹,见对方同样是目瞪口呆,显然也觉察到了其中的异样,于是便不约而同地顺着孩童们奔跑的方向跑去。而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赶到曲沃正街时,街道两侧早已人山人海,这种景象便是大军班师的时候恐怕也是不多见的。
狐毛想要搞清楚正街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就费尽力气想要钻过去,可前方摩肩擦踵早已没有他行动的空间。他想要站到高处,可街边的店铺里也已经挤满了人,即便是进得去,也无法靠近窗子。吩咐随身的甲士把他抬起来,可前方也早已是层层叠叠,就算是把脖子撑断了,也同样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狐毛无计可施、不住跳脚的时候,突然后腰上被人撞了一下,他满是怒气地转过头去,却见到一个孺子正撅着屁股拉扯着周围的人群,那人正是伯侨的独子公孙突。而与他相隔不远还有两个女子,分别是伯姬子婉与季姜子芸,她们被汹涌的人群挤在店铺的墙面上,正表情扭曲地使劲往外挤。
“这是怎么了?”狐毛伸手拉了伯姬一把,满是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来看热闹的吗?”
“看什么热闹?”伯姬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随即转过身去将季姜拉了出来:“本想着早些回来找人的,可街上早就被堵得严严实实了,别说是驾车了,就是人走着都困难!”
“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见对方身上的衣服都被磨破了不少,狐毛更加诧异了:“你们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你有车吗?”伯姬直接问道:“我得赶紧回府!”
“我家就在附近!”狐毛急忙回答道。
“那还等什么?借你的车一用。”
“哦……这边走!”狐毛一边引着他们望回走,一边问道:“我这刚一出门,就见街上有这么多人,竟不知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游氏那两个游手好闲的!”伯姬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原以为,她把陵苕抓回来是要交给君上的,可没想到……竟搞出这么一个排场!这是要找死吗?”
“陵苕?”听到这个名字,狐毛顿时来了精神:“你们看见她了?”
“可不是嘛!”子婉依旧抱怨着:“你以为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还不是来看她被人囚着游街示众的吗?”
“游街示众?那岂不是死路一条?”狐毛简直被惊呆了。
他原以为陵苕甩掉了狐偃,是打算悄悄潜入曲沃来寻找她妹妹的,可没成想会被游氏的两个孺子抓住,还搞出这么大的一个阵仗来作羞辱。如此一来,陵苕的声名很快就会在整个曲沃城传扬开来,国君和狐季姬哪怕是有心袒护,恐怕都不会那么容易了。
“你愣着做什么?”见狐毛突然怔怔地停住了脚步,子婉很不耐烦地走了回来,直接拉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前走去:“得赶紧告诉我父亲,否则要出大乱子了!”
“对对对!”狐毛连连应声,同时急忙吩咐家兵跑着回去,把需要的车辆全准备好。
随后,他又问了一些细节,伯姬子婉性情急躁不愿意作答,倒是季姜还是体贴,把城外遇到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他这才知道了个大概。送走三人之后,狐毛急忙让人驾车,把自己送到了公宫。
“你说什么?”狐季姬听到事情的原委,也作出了同样的反应:“他们这是要把陵苕置于死地吗?”
“要不……还是告诉君上吧!”狐毛已经心急如焚:“要不然,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君上连日来夜不能寐,这才刚刚睡下!”狐季姬回头看了一眼内寝的门,脚步一刻都没有停驻:“先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都火烧眉毛了,这……”狐毛哀叹了一声:“这狐偃也是,让他在城外留意着,怎么就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呢!”
“你怪他有什么用!”狐季姬强作镇静,转头问身旁的侍女:“今日宫里是谁在当值?”
“是共华大夫!”棘心低声回答道。
“去!把他叫过来!”狐季姬命令道。
“诺!”
“君上可在这里?”
棘心正要出门去叫,却突然听到院外有人大声呼叫。正诧异间,有寺人进来说:“禀告安人,左行在院外呼叫,说是有急事面见君上。小人让他稍等片刻,谁知道他……他竟全然不顾宫中礼仪,在外面大呼小叫起来!”
“左行?是游余!”狐季姬瞬间转忧为喜:“来得正好,快叫他进来!”
“这恐怕不合适吧?”狐毛警觉道:“在正街闹事的是他的两个堂兄,恐怕……”
“唯!”
“兄长放心便是!”狐季姬胸有成竹:“这游氏孺子我见过很多回,还是懂得些分寸的。为着富氏的事情,他跟司寇伯符闹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进宫当值,现在突然来面见君上,肯定也是为着这个事来的!”
“君上在吗?臣游余有急事禀告!”狐季姬的话音未落,院中就响起了游余的呼叫声。
“孺子可小声点吧!”游余的呼叫中掺杂着寺人的抱怨:“您吵吵几句不要紧,若是惹怒了君上,小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君上,臣游余有急事要禀,还望君上勿怪!君……”
游余不听劝解,仍然边走边喊。正当他快步跳上台阶要向殿中猛闯的时候,门帘却突然被人掀开开了,紧接着狐季姬沉峻的面容就出现在他面前:
“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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