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没有宗教的束缚，人是不是会变得没有道德？
宗教当然特别强调道德，但这种道德是要符合教义的。不过道金斯在书中指出：人类的道德与宗教的关系不大。他举了豪塞尔教授的研究成果为例。
马克·豪塞尔（Marc Hauser）是哈佛学院的心理学和神经学教授，也是一名进化论心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他在自己的Moral Minds: how Nature Designed our Universal Sense of Right and Wrong（《道德思想：大自然如何设计我们普遍的是非观》）一书中说道：“驱动我们道德评判的是普遍的道德语法，它是人类的大脑在过去几百万年中进化出的功能，包括建立一系列可能的道德体系的一整套原则。与语言的语法一样，构成我们道德语法的原则也已经进入我们无意识的范围。”
豪塞尔在书中如同道德哲学家一样设计了一些道德困境，包括在一条轨道上电车失灵，即将撞上前面的五个人，但是司机可以把车开到一条岔道上，岔道上有一个人。在这一困境中，绝大多数人同意司机在道德上是可以这么做，但司机并非有义务将车开到岔道上，从而救五个人的命。
他提出的困境还可以被继续复杂化。例如，在轨道中，如果从上方的一个桥上推一个很重的物体下来，那么也能让车刹住。不过当时桥上碰巧只有一个大胖子，他正在欣赏落日。几乎所有人都同意：把胖子推下去是不道德的，尽管这一行为与上文中司机把车开到岔道上是一样的。我们基本上都有一种本能的反应，知道两件事其实不是一回事，尽管我们可能无法用语言清楚地表达出来。
关于推胖子的假设困境与豪塞尔提出的另一个道德困境相类似：医院里有五名患者，每人都有一个器官衰竭，在等待器官移植，但是都碰巧没有合适的捐献者。而在候诊室中，有一个健康人。没有一个人会说：把那个健康人的器官移植给那五名患者是道德的。
上述两个例子说明：我们都认为：一个无辜的旁观者不得不经其本人同意而突然被拉进一个对其不利的情形中，尽管目的是为了他人的利益。康德有一条道德原则也提到：一个有理性的人不能在未经其同意的情况下被用于造福他人。这就是第一个司机选择岔道的困境与胖子困境的本质区别：胖子是被用于阻止失灵机车的工具，这违反了康德的道德法则。而在岔道上的那个人只是运气不好，碰巧在那里，救人的工具是岔道而不是人。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被称为“附带损失”（collateral damage）。
豪塞尔及其同事在Kuna——一个与西方社会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不信仰任何宗教的、位于中美洲的一个小小部落中进行了同样的道德困境实验。科学家们将同样困境的细节修改成部落成员能够理解的细节，例如，把电车司机的困境改成在充满鳄鱼的河上划独木舟。结果发现，部落成员在道德上做出的判断与我们相同。
为了发现宗教是否对道德产生作用，豪塞尔与道德哲学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对于无神论者和宗教信仰者做了类似的道德困境实验，结果发现，在这方面，无神论者与宗教信仰者的判断没有什么重大差别。这也是为什么道金斯等很多科学家认为：我们不需要上帝就知道什么是道德的，什么是不道德的。
三. 宗教的作用是什么？
戴斯蒙德·莫里斯在其《裸猿》（The Naked Ape）三部曲中的第二部《人类动物园》（The Human Zoo: A Zoologist’s Study of the Urban Animal）中，认为人类文明社会的模式是“超级部落”（super tribe）。在文明产生之前的社会，人类如同近亲猿猴一般以部落的形式结成一个个团体，进行狩猎和采集。一般部落的成员不超过一百人。而人类在进入文明社会后，越来越多地居住在城市，其人口也是越来越膨胀，现在的大都市人口可以超过一千万，这是史前社会完全不可想象的。
把数量如此巨大的人凝聚在一个团体中的力量是法律、习俗、语言、宗教和战争。除了战争以外，法律、习俗、语言和宗教除了将人们凝聚成一个团体之外，还具有将一个团体与另一个团体区分开来的重要功能。人们对于一个和平的全球化的超级部落的梦想一直被击碎。现在看来，只有来自宇宙另一个星球的威胁才能提供临时的全球超级部落的凝聚力。即使是这个临时性的全球超级部落，其内部沟通与协调也太难了，能否成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它完全违背了人类在过去的几千万年通过进化而根植在基因中的、结成一个个小部落的本能。但是，我们不要放弃希望，也许在未来人类的聪明才智会在其社会存在中引进一些新的因素，从而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个梦想是完全不可能的。
宗教所起的作用，一是凝聚团体，二是将一个团体与另一个团体区分。在某些不提倡宗教信仰的国家，某些主义或者学说在本质上起到了与宗教相同的作用，而且它们的地位也是权威的、不容置疑和反对的。这一点，尤瓦尔在其《人类简史》中也早就阐述过。
正是由于宗教所具备的区别各个团体的功能，所以一种宗教与另一种宗教之间通常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甚至在同一宗教内部的各个派别之间也是如此。那是因为人类分属于各个不同的团体，并把每个团体区别为“我的”和“他人的”。这种纷争往往会导致各种隔阂、压迫、歧视和误解，甚至引发恐怖袭击和战争。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这就是为什么道金斯指出：相信上帝的存在是错误的，它还会使人远离理性和科学。
四. 人为何会信仰宗教？
答案很简单：那是因为人类受“经验法则”（ rule of thumb）所支配！
人类与其他物种相比，更需要通过世代积累的经验才能够生存下去。小孩当然可以从自己的经历中学到不要太靠近悬崖的边、不要吃未知的红色浆果、不要在鳄鱼出没的河中游泳。不过，每一个人大脑中内置的“经验法则”（rule of thumb）显而易见更加有益。经验法则是指小孩不加质疑地相信大人告诉他们的一切，特别是当大人用郑重其事或恐吓的语气说的时候。大人可以是父母和部落的首领等。经验法则当然可以保护小孩免受很多伤害，但是，它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也会出岔子。飞蛾在其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学会了利用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光进行导航，而人类出现后使用的火光会干扰飞蛾的导航机制，使飞蛾扑向火中身亡。
在孩童的早期就利用经验法则而对其灌输教义，往往会使他们不加质疑地全盘接受。大多数人即使在成年后也未必会进行理性思考，毕竟，只有一小部分人类才具备足够的知识、经验、勇气和思考力对权威进行质疑。即使人类进入了后工业时代，地球上的大多数人依然拥有宗教信仰。这可以使人处于一个团体中。相信上帝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免去自己进行思考的麻烦。人都是有好奇心，想要知道为什么。但是很多问题，仅凭自己的主观经验和知识往往很难知道答案，如果有一个万能的神，那就省事多了。
总之，《上帝错觉》这部著作最大的意义，是告诉人们科学知识和科学精神的重要性。上帝的错觉，其实可以引申到所有权威的东西上。如果不许人们对一样东西进行质疑，那么这种东西往往是有问题的。只有具备科学的精神，勇于探索和求证，人类才有可能取得真正的进步。
不彻底粉碎对于上帝以及其他权威的、不容置疑的事物的错觉，一个人就不会具备科学的理智和精神。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