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怀孕后,庄杰便让潇潇辞了职,就连家务活也被庄杰承包了。
庄杰是一家理发店的总监,这个行业每天早出晚归,潇潇在家无所事事,她特别能理解庄杰为生活打拼的那份辛苦,总是在家务上多分担一点。
这一天,床单刚洗到一半,洗衣机便出了故障,潇潇捯饬了好半天也无济于事。就把床单从洗衣机里拿了出来,放在盆里,准备手洗。
卫生间哗啦啦的流水声附和洗床单的声音,连庄杰回来了,潇潇都没有发现。直到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谁让你洗了,你给我起开”庄杰一边生气地说一边把潇潇请了出来。
潇潇靠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庄杰娴熟地把床单拎水,洗好,拿到阳台晾晒。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累了,下午休息半天”庄杰在厨房里张望一眼“等下去菜场买点好吃的回来。”
“那今晚我又有口福了”
“楼层高,你床上躺着吧,就别下去了,我去去就回”。
潇潇只好待命,她上了床,打开电视看了没一会就睡着了。自从怀孕之后人就特别爱犯困。
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叮叮咚咚地响声把潇潇吵醒了,透过房门,潇潇看见灶台前老公忙碌的身影,锅里热气腾腾。
潇潇特别满足,正在出神,庄杰探个脑袋在卧室门口:“醒了,就起来,饭做好了”
盐水河虾、糖醋鲫鱼、红烧肉。全是潇潇平时最喜欢的菜。
俩人对面坐了下来,潇潇迫不及待拿起筷子,怀孕之后一点没影响食欲,还跟以前一样,胃口特别好。
“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怀孕之后不是都”庄杰一边说一边拿手捂嘴上做呕吐状。
“我是外星人”
“原来你是来自外星的孕妇”小俩口一边打趣着一边用餐。
“我这边跟店里已经辞职了,那边筹划开店的事情现在在选址,所以下个星期,我可以抽出一段时间,我们回老家一趟.看看爸妈,”
“那很好啊,我也想我爸妈了”潇潇好久没回去看望爸妈了,听庄杰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这一年,潇潇二十七岁,庄杰二十六,他们在年初,在那个百年不遇的恶劣天气,组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庭,结婚那天,新郎差点因为大雪耽误了婚礼。
这一年,也是庄杰事业起步的时候.
“先成家 后立业”老一辈都这么说,庄杰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循规蹈矩听着家人的话照做了。
听闻庄杰爸爸早些年,孤身一人从山东老家赤手空拳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后娶妻生子,落户安家,还置办了一份家业。
庄杰说,他们家的第一桶金就是卖酿皮赚的,那时候小城还没有人家做酿皮的生意,他们是第一家。
每天晚上,庄父还没收摊,庄母就开始在家里,一边看天气预报,一边开始洗酿皮了。
第二天大早,庄母忙碌的身影出现在厨房的灶台前,把制作酿皮的配料都准备好,隔三差五,还要熬上一锅辣椒油,待吃过午饭,庄父便骑上三轮车,去美食街出摊了。
再后来,有了点积蓄,在美食街拿了一间门面房,以前的人力三轮也换成电动三轮。
每每提起庄杰爸爸,庄杰便是一脸崇拜的表情。在他的心中,庄父便是他的偶像。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女儿庄燕虽以出阁,因帮忙照料家里生意,常年带着外孙女住在了娘家。
老俩口在生活上绰绰有余,对庄杰的这门婚事也非常满意。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早点报上孙子,颐享天年。
得知潇潇有孕情的时候,一家人自不必多说,特别是庄杰爸,开心起来的时候就爱遛弯,和别人搭话。
2
“人终究喜欢呆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一旦环境改变,即使四周再水草肥美,落英缤纷,也会有野兽的直觉,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情景不禁让潇潇联想到自己的境遇。看看自己微微突出的小肚,想自己身怀有孕,现在却没个落脚的地方。心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滴在书上,留下一块块泪渍。
如果产检的时候一切都正常,自己可能会一直幸福下去吧!
她依稀记得那天产检从医院出来,外面的阳光格外耀眼,让人阵阵眩晕。
“你看,你的乙肝五项中,表面抗原,e抗原和核心抗体都为阳性,就是俗称的大三阳.”
医生的话仿佛就在昨天,如同晴天霹雳。
“那对我有什么影响,会不会影响到胎儿。”
“这个还要进一步做个肝功能看看,不过也不要有太大心里压力,现在的母婴阻断技术非常发达,只要及时联合免疫,百分之九十以上胎儿是不会被感染的”。
话虽如此,潇潇记得曾经一个同事就是因为是乙肝患者,在厂里拿同事的杯子喝水,而被大伙训斥,最后竟离职了。
没想到几年之后,自己也被检查出来乙肝携带,那么,以后是不是也要变成被嫌弃的对象了?
从医院出来,潇潇没有回家,她径自朝车站走去,去爸妈那里寻求安慰。
潇潇的叔叔在离县城不远的山里承包了一片土地,做起了火药鞭炮的生意,潇潇爸妈也被请了过来,潇潇妈负责厂里十几位工人们的伙食,潇爸则负责照看场地。
潇潇到的时候,潇母正在灶台上忙前忙后,待到下午,潇母忙好之后,潇潇把化验单拿过替给妈妈。
潇妈妈五十开外的年龄,面相和蔼可亲,宽慰潇潇道:
“你舅妈就是这个病,没大碍,这些年不都健健康康。”
“医生也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担心,我这个是传染病,回头你们也去查一下吧!”
“什么传染不传染,就是会传染,我们也不怕,你现在多注意身体,听医生的,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是担心庄杰会嫌弃我”
“那也要告诉他,你们现在是夫妻,彼此之间要相互信任才对”
潇潇不知道怎么和庄杰开口说,想起曾经那位同事,被说的面红耳赤的情景,现在她连乙肝这俩个字都怕提起。
庄杰成熟稳重,极有事业心,在生活上也无不良嗜好,从相识到结婚,也从未和潇潇起过争执。潇潇念及庄杰的好,先是自己安慰了自己一把。
下午到晚饭后的这段时光,潇潇一会再床上躺躺,一会去山上转转,时间仿佛停滞了,好容易熬到十来点钟的时候,潇潇估摸着庄杰这会以下班,便鼓起勇气,在电话里把今天去医院产检的事情和庄杰说了。
庄杰倒是语气轻松,安慰潇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照顾好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潇潇魂不守舍一整天,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此时,暑气早以散去,阵风徐徐佛过,把浑身的疲乏也带走了。
潇潇爬上小床,听着山间蛐蛐们此起彼伏的演唱声,睡意席卷而来,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过后,潇潇睡眼惺忪朝墙上看看,才五点。
“谁啊,这么一大早”正纳闷。
潇母示意潇潇接电话
“你家公,听起来语气有点急促,”
潇潇接过话筒
“爸,这一大早的…”
不急话说完,便被庄父打断“你今天赶紧回来,我和你姐带你去市里医院复查一下,如果真是肝炎病,那这个孩子是不能要了”
潇潇立马清醒了过来,这也太突然了,可是不论怎么样,潇潇的意识里面从来没有过放弃孩子的念头。
稍微调整一下情绪,潇潇在电话里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爸,我今天和你们一起去复查,我也希望是小医院弄错了,如果复查结果还是一样,孩子是我的,我不会放弃这个生命,而且,医生都说了,现在技术很先进.…
庄父本就是一个急性子,不急潇潇把话说完,再次打断。“你吃过早饭还是先回来吧,今天我们不出摊了,就去市里大医院看看”。
潇母一旁也听见了,她让潇潇吃了早饭先回家,去确诊一下也好。
潇潇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她本能的反应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给家人带来了一些困扰,害怕去面对公婆一家人。
“在中国,平均每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乙肝携带者。有些人不在意,而在意的人,你去人家坐一会人家也会嫌弃你。”在回去的路上,脑海里又闪出医生说的话。
潇潇心里七上八下,她有想过,公婆一家人接受不了自己也就作罢,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公公居然说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怎么有这样的权利了?
庄父和庄燕在车站已等候多时,等到潇潇,他们三人直接上了去南京的大巴。
大巴过了长江大桥,三人便下了车。
庄燕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某某医院的地址,这是他们头天晚上费了好长时间打听的专门治疗肝病的医院。
就在等待化验报告单的时候,医院墙上的宣传栏里面有副海报,上面写着,母婴阻断乙肝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下面还有一些小字介绍。
庄父看罢,说道“又不是百分之百,万一孩子被传染了怎么办”
潇潇心中真是又急又气,年龄大了想法就是固执,她试图让庄燕去劝劝庄父。
化验单拿到之后,潇潇便进了诊室。约摸俩分钟,庄燕不放心探头探脑推门也进来了。
庄燕说是家属,过来看看,便和医生询问了起来。
医生道:“乙肝携带,肝功能都是好的,后期会有几次阻断防疫,到时候记得打。孩子出生时候也要打疫苗。”
“我们看见你们墙上宣传,说是母婴阻断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六以上,那么医生,我想问你了,你能给我们保证百分之百不会传给孩子么?如果能,那我们这个孩子就要,如果不能,生下来孩子万一被感染了,你们谁负责”
医生朝家属撇了一眼,满眼厌弃“孩子要不要是你们的事情,医院里没有哪个医生会给你做这个保证。”
3
从诊室出来,潇潇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坚决不会把肚里的宝宝打掉,何况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然而,庄父和庄燕的态度也很明确,据庄父说,他有个远方亲戚,就是肝炎病,最终人财两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后代传染上这样的病。
沟通无果,庄父庄燕父女二人坐上回家的大巴,潇潇晚上留宿在南京,她决定一切等庄杰回来再说,除了她和庄杰,没人能左右这个孩子的生命。
第二天晌午时候,潇潇在车站等到庄杰,二人一起乘上回县城的大巴车。
走了快一半的时候,潇潇实在抵不过胃里难受,干呕了起来,早上没吃早饭,加上这段修路,大巴颠簸的厉害,胃里一阵反酸,她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来。
一阵干呕过后,潇潇突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庄杰似乎变了一个人,冷眼旁观看着自己,就像一个陌生人。使潇潇吃了一惊,从见面到现在,庄杰一副阴沉的面孔。
自始至终,二人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进了家门。潇潇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楼上呆了一会,正准备起身下楼。庄母把饭菜端了上来,一个一次性塑料碗,里面一团米饭,上面几样蔬菜堆的满满当当,还有一副一次性筷子。
庄母生来长就一张苦瓜脸,此刻脸更阴郁,且面露难色说道:
“潇,饭给你端上来了,不是我们嫌弃你,谁让你摊上了这个病。”说完下楼去了。
潇潇端起碗来,软嗒嗒的。虽说有心里准备,想到以后都得使用这种塑料的一次性碗筷,眼泪像断了线一样,哪还有心思吃东西。
正午阳光直直的斜照进来,房间没有空调和电扇,潇潇呆坐在床上,眼泪和汗水和在一块,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庄杰都没有出现。
潇潇现在就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等待庄杰的宣判。
庄杰在那天晚上,潇潇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情之后,就告知了家人,本以为是件小事情,可当庄父告诉他,远房一位叔伯类似的遭遇,心情便阴郁了起来。
潇潇一行去南京复查的时候,庄杰在店里交代了工作,第二天动身回来处理这件事情,他很明确家人的态度,坚决不能让潇潇把孩子生下来。
这似乎对于他有些残忍,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一家人从午饭之后就坐在一块讨论这件事,庄母是个不做主的人,家里家外都是庄杰爸说了算。
而庄杰一直就是一个大孝子,在外人面前,听不得别人说他爸妈一句不是。多次在潇潇面前提起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怎么背井离乡来到此地,怎么白手起家打拼了一片江山的事情。
从小到大,对庄父的话都是言听计从!
也包括这次,只是这次心里有些不忍。
“我回来的时候跟我一位客人咨询过,她是我们那里一位产科医生,人家也说没有大碍”
庄父说道“这件事情没有摊在人家头上,如果摊在她头上,她就不这样说了”
庄燕也在一旁附和道“要我说,指不定潇潇早知道自己这个病,瞒着没有让我们知道,早知道也不会娶进门,不然,现在哪还有这事。”
庄父回忆道:“这还真不好说,我看潇潇对那家医院熟悉的很.说不定她这个病情就是故意隐瞒着我们的”
庄父和庄燕你一言我一句语,商议着,坚决不能让潇潇把孩子生下来,
一家人坐在一处,直到晚上十点钟,庄杰才上了楼来,看见碗筷未动,冷冰冰的说句,身体是你自己的。
潇潇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她很坚定这个男人会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里面。
庄杰看见潇潇眼睛里的渴望,稍顿了顿:
“我们把孩子打掉吧!”
“为什么?”潇潇如五雷轰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从庄杰嘴里说出来的话“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潇潇就差歇斯底里!
她仿佛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她日盼夜盼的人回来了,却给她以最沉重的一击。她理解不了,也想不通。
“我们以后可以在要宝宝,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帮身体先调理好”
庄杰俩眼振振地看着潇潇,希望潇潇能明白他。
“医生说,只要作息规律,平时多注意身体,有的人一辈子都是乙肝携带,而且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母婴阻断率高达96%,既然有了宝宝,他就是一条生命…
潇潇越说越激动,然而庄杰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打断潇潇的话:
“我不能拿自己的孩子冒险,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你以为我愿意么,那也是我的孩子。我现在心里特别的不好受”
庄杰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一脸痛苦的表情:
“求你理解我一下,好吗?”
直到这时,潇潇才知道自己早被宣判了“死刑”!这是板凳钉钉子,不能改变的事实了。她感觉空气中闷热的让人难以呼吸,她很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她想待在爸妈的身边。
想到爸妈,委屈的泪水顺势而下
“我要回家”
庄杰起身,一把夺了她手里的衣服,扔到了一边。
“半夜三更的你往哪里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二人不在争执,见潇潇安静下来,庄杰靠床边躺了下来,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见潇潇仍坐在床边发呆。
4
庄杰借故下楼,跟庄父庄母说,潇潇情绪低落,要走。庄父一听,这还了得,先吩咐庄杰上楼休息,自己从外面把门给反锁了起来,然后打电话让潇潇妈务必第二天过来一趟。
潇潇坐了一宿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下楼洗漱一番,准备开门出去吃点东西。
她发现大门被反锁时,带着一腔恼火。转身来到楼上。打开卧室的窗户,公婆坐在院子的凳子上。任潇潇怎么喊门,老俩口就是无动于衷。
潇潇火更大,声音也更大了,庄杰也被惹恼了,他不该潇潇这么大声音和父母说话,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便争吵了起来。
庄父庄母闻讯赶过来把门打开,庄杰和潇潇从楼上吵到楼下,潇潇一边哭一边和庄杰理论。
就在此时,潇潇妈出现在大门口。
潇母见一家子人气氛不对,潇潇又在哭,仍是笑脸问道“喲,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早上我要出去,他们把门给反锁了…
庄杰黑着脸接过话“他们,他们是谁啊,没有称呼么,没见过你这么不孝顺的媳妇”。
潇潇从没有不孝顺庄杰爸妈的想法,就这样被庄杰扣了一顶不孝顺的帽子,心里更是憋屈。
潇母赶紧打了个圆场“我以为多大点事,快去把脸洗洗,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潇母了解了事情的前后,庄家人坚决不要这个孩子,女儿坚决要生下这个孩子。
照理说,潇潇嫁到庄家,就听人家安排吧,可是,小俩口总不能没个孩子吧!孩子都没了,那这段婚姻还能长久吗?
一时半会,潇母也没了主意。便在电话里跟潇潇爸说了,潇潇爸一听这话,火爆脾气就来了,当下电话打到庄家,质问庄父是不是虐待潇潇。
庄父也不甘示弱,真可谓一个槽上不能栓俩头叫驴。俩亲家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
庄父被气的靠在沙发上直喘气“这说的什么话,好吃好喝伺候着,说我虐待”。
庄燕忙着抽屉里找降压药,老头怕是血压被气上来了。
看着家里乱糟糟一团,庄杰却又无计可施,双膝一软,尽然给潇潇跪下,鼻子眼睛挤在一处,像是哭又不似哭,求潇潇不要再闹了。
碰巧这一幕被庄燕看见,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模样,心疼之余,鼻子一酸,哭着对潇潇喊到:
“你看你把我们家搅成什么样子了?”
“是我在闹么?”
潇潇对这突来的举止不知所措,直到庄燕对她喊出的这句话,冷不丁把她喊醒了。
她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女人!
她原以为的天作之合原来是这么的禁不住考验。
一念之间,天堂跌入谷底!
那么她还坚持着有什么意义了?
2008年年初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兴许就是为了阻止他们的婚礼。
5
第二天上午。
潇潇在妈妈,庄杰和婆婆的陪同下,前往医院准备流产手术。
走进医院的大门,潇潇就开始后悔了。想起自己看见测孕棒慢慢变成俩条杠欣喜若狂的情景,仿佛就在不久之前。
走廊的尽头有扇窗户,窗户外虽无风景,只是一堵墙,潇潇盯着那面墙,缄口不言,冷若冰霜般想要把它看穿。妈妈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那个一直被妈妈信奉的神,曾被潇潇嘲笑过的神明,此刻变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求上帝眷顾她吧!
门诊里挤满了一屋子前来看病的人,坐诊的俩位医生根据病历的先后顺序给病人就诊。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潇潇挤上前去。
“结婚了么?是头一胎么?”医生简单询问俩句,知道病人意图之后又追问了句。
“是”潇潇如是回答
“我们今天就是来打胎的,有乙肝,不能要”。
身材矮小的婆婆在人群后面,怕医生听不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谁告诉你们乙肝就要打胎了,我告诉你,第一胎搞不好以后想要孩子都没得要。我们不做这缺德的事情”。
众人眼光齐刷刷朝婆婆望去,庄杰妈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退出去跟庄杰嘀咕起来。
潇潇也跟着出来了,暂看他们如何打算。婆婆没了注意,庄杰坚持换一家医院,他仍坚定这个孩子不能要。
潇潇妈这时候开口说道“即使换一家医院也一样,要不先回家商量下在做打算”。
随即一行人离开了医院,潇潇跟在庄杰的身后,她看不见庄杰的表情,可从他的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满了失望二字。
庄父坐在院子的凳子上,陷入了沉默中,潇潇妈拿了个凳子也坐了下来。
“亲家,俗话说得好,一颗草顶一颗露珠,孩子没了,这门不就绝后了么”?
见庄父没有应声,潇母继续说道:
“医院也这么说,头一胎做了对身体伤害很大,过个三年五载,等你再想要,到时候又怀不上。那街坊四邻的又该笑话咱,亲家,医生都觉得是干了缺德的事情,你要慎重啊”
庄燕在旁边听着,打断潇母的话
“如果好好的,我们当然不愿意这样做,现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昨天我看一个新闻,有个宝宝生下来就这么一点大”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着。
潇潇妈不乐意了.
“你为什么不都往好的地方想,谁家不盼望自己家孩子生下来都健健康康,有你这么当姑子的吗?”
庄燕被说急了,还想辩回去,被庄父狠狠斥责俩句,灰溜溜的回房间去了。
庄父沉思片刻,把庄杰叫过来。
“你妈说的也有道理,孩子就留下来吧。”
庄杰没吱声,默认了他爸所做的这一决定,庄父继续说道:
“人家也跟你去了医院,医生不给做,我们也当相信医生.”
至此,潇潇明白了,庄杰是永远无条件的站在他爸爸一边,永远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思考问题。
6
见事情得到了解决,潇潇妈下午便匆匆赶回去了。临走之前免不了劝慰俩句,凡事往好的地方想,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明天,庄杰也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就在刚才下楼的时候,潇潇希望庄杰陪自己出来走走,见他们父子俩再聊天便作罢。
晚饭,婆婆照例用一次性餐具把饭菜端上楼来。
吃完饭,潇潇早早地躺下休息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热醒了,她朝四周看了看,除了镜子里的自己,四周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关门和上楼梯的声音,是庄杰上楼来了,潇潇心里一丝欣喜。
庄杰上楼之后,从衣橱拿了一条夏被,睡在卧室的沙发上。
潇潇摇了摇庄杰的胳膊:“你就没有什么话和我说么?”
庄杰依旧保持原来的睡姿:“你想让我说什么,我爸让我跟你隔离,让我不要和你睡一起.”
言外之意“我没有这么做,我还是上楼来了。”
“这也是你自己的想法么?那么爸爸要求你以后,一辈子都跟我隔离开了?”
“我对你够仁至义尽了,孩子也留下来了,不要再用道德来绑架我了”庄杰说完翻过身去,留下一个背影。
开口便是错,潇潇明白,她和庄杰之间已经产生了一条很大的鸿沟,二人暂时都没办法去跨越。
第二天大早,庄杰吃完早饭跟潇潇打了声招呼就出发了。这之后的时间里,庄杰多以忙为由拒绝潇潇的联系,最后索性不闻也不问。
然而,每次看见潇潇的问候,庄杰又岂能无动于衷!潇潇越是对他嘘寒问暖,他良心上越是不安,明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现在却不得不狠下心肠,家人的话犹在耳畔。
“一定要隔离起来”
渐渐地,庄杰变得阴郁下来,白天不苟言笑,下了班,便拉上同事把自己灌醉,同事只知道他家中有事,却不晓得何事,庄杰对别人也是只字未提。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潇潇上午在家睡觉,下午泡在书店打发时间,每到夜晚便想起曾经和庄杰渡过的快乐时光。
如今却形同陌路,潇潇不甘心,曾经的一切难道都是假象?她隐瞒了家人,踏上了去见庄杰的车。她不相信庄杰会如此冷酷无情。
庄杰得知潇潇要来,便请了假在房间等候,潇潇到的时候以是中午,二人在楼下饭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来了。
潇潇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要同庄杰说,见面之后反倒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庄杰先开口了:
“不是我不留你,而是,现在是特殊时期,爸让我也去医院检查下,我最近一直没得空。”
潇潇对庄杰张口闭口爸怎么说,已经听厌了。她原本准备对庄杰撒个娇,服个软,告诉他,她想他了,才大老远跑过来。只想知道庄杰是在乎她的,哪怕一句安慰的话就足够了。
可开口却是:
“爸爸永远是你信赖的家人,我永远是你小心提防的外人”。
庄杰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倒在床上,手背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
潇潇站在床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对庄杰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像玻璃一样被碾压的支离破碎。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在明显不过,为什么要跑过来自取其辱?
想通之后,潇潇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拖上行李箱,庄杰起身送她去了车站。
外面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走在水泥路上,仿佛要被烤化了一般,有那么一会,潇潇眼前发黑,强忍着酷暑没让自己晕倒!
在大巴启动的时候,潇潇把车窗帘放了下来,她不想让庄杰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在车上痛哭了起来!
家里的气氛让潇潇压抑,在中转的途中,潇潇改变回去的路程,寄宿到朋友秦琼的家里。
秦琼不理解的问道“你怀着孕大老远去找他,他就那么无动于衷么?这是有多铁石心肠!”
潇潇很无奈的耸耸肩。
庄杰外表成熟,内心则是个孩子,依赖自己的父亲,而他却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丈夫的角色。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庄杰发来了一条信息。
“潇,你在哪里?我打电话回家爸他们说你没有回去,我昨天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也是乙肝携带,至于咱们俩谁传给谁的以不重要了,我爸说,咱俩以后谁都不欠谁,你回来,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潇潇发出一声苦笑,真是造物弄人!
秦琼抢过手机,也万万没有想到的表情:“你现在怎么打算?”
潇潇自大巴车启动的时刻就做了决定。
都说妈宝男很恐怖,其实,比妈宝男更恐怖的是爸宝男!
潇潇这辈子最不想听的三个字
“我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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