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

文/庄庄

她一偏头，看见门外的阴影里站着人，似乎在等自己。仔细辨认，来者正咧着嘴，眼睛眯成缝，斜靠在门框上，果然是找自己的，与众不同的腥味正从门外汹涌而来。

陈彦捏了钥匙赶紧起身，像风一样穿过厅。

来者正是送鱼的赵丽，之前一直是她爹老赵头送，老赵头五十出头，身体还硬朗。赵丽毕业后在药店上了几年班，觉得工作和工资均索然无味，就任性地辞了职。

工作没了，你就回来贩鱼吧。老赵头略有所思，他脱下笨重的雨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蓝软“黄鹤楼”，抽出一支放在嘴里。他从小就拿这个独女没办法，既不愿意上班，就拿贩鱼这个又脏又累的活儿把她堵回去。

贩鱼就贩鱼！赵丽的大嗓门一喊，把老赵头吓了一跳，几乎整个海鲜市场的摊贩都听见了。

老赵头松开打火机，吐出一个担忧的烟圈。二十多岁的姑娘，天天满身鱼腥味地混在摊上，你可想好了。我既交给你，从此就不会再接手。自己选择的路，你自己负责到底。

负责就负责！赵丽仍然甩出来硬邦邦五个字。她这性格随了妈，天生大嗓门，不懂温柔，说话犹如河东狮吼。

这个生意老赵家做了二十多年了，赵丽就是在鱼摊上长大的。老赵头没想过女孩子家家的会接手，原打算自己再奋斗十来年，将鱼摊转让出去，不管赵丽将来做什么，都给她一笔钱。父母对子女，哪有二心呢。

赵丽接手生意后，嘿，做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是个天生做生意的料。

寒来暑往，凌晨开着车去批发市场拉鱼，逢年过节鱼货紧俏时，还得靠抢。赵丽虽待字闺中的年龄，但强悍无比。

陈彦十分不喜欢赵丽，确切地说是不喜欢她的大嗓门，说起话来像吵架。陈彦平时不怎么去菜市场，对于鸡鱼之类的摊位更不会驻足，最开始哪里认得清什么是财鱼、草鱼、胖头？江鲢和白鲢的区别在哪里？赵丽就鱼的种类戏谑过陈彦几次，所以自尊心强的陈彦看到赵丽，也就没有好脸色，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几个月的接触了解后，陈彦对赵丽没那么反感了，有些人的性格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当陈彦无意中看到那一幕，心里五味杂陈。赵丽捞起池子里游得正欢的鱼，狠狠摔在地上，一条、两条、三条……她端着鱼筐走来，几条大草鱼已不再蹦跶，昏昏沉沉的。

你不怕吗？陈彦问。

怕什么？鱼有什么好怕的。

你杀鱼的时候，怕吗？

不怕啊，杀个鱼，至于吗？我告诉你，杀刺猬的时候，有点怕，它的哭声像婴儿的声音。还有杀娃娃鱼的时候，要用开水去冲掉娃娃鱼身上的涎，叫起来也像婴儿……

陈彦听不下去了。一个女生，干着杀戮的营生，真的好吗？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有畜生道，会如何轮回呢。

为了转移话题，陈彦问，你爸爸现在还好吗？

不怎么好，前几天住院去了，我老娘在照顾他。奇怪，以前身体怪好的，能打死老虎。现在闲下来了，反而像垮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