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

有人说，地铁站很大，大到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聚首”；有人说，地铁站很小，小到在茫茫人海中依然有缘“相遇”。

路痴如我，一个人在这个庞大的地下宫殿，总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三号线的路口在哪儿来着？从哪个口出来着？这两个问题在脑中回旋着，眼前一片空白。我有时候就在想，我是个文盲吧！为什么地铁站的标识看不懂呢？有时候又再想，我是个白痴，一个人的时候总也找不到方向。

每次来地铁站要不就坐过站，要不就坐反方向，要不干脆找不到出口。地铁站其实还有另外的功能：可以少走几步路去最近的购物中心，只需要在站内绕一圈就好。这种情况下，我只需要解决一个问题：找到出口。这或许是最奢侈的地铁旅行了吧！因此事我表达了对地铁站的强烈不满！

下午六点的地铁站是人最多的时候，下班放学的人都在这里汇聚。回头，有一群和你一样向着一个方向的同行者；抬头，形形色色的人与你对视。

当一张张漠然的脸对上你的目光，显露出毫不察觉的矜持的时候，这便是最热闹之地的疏离。通道的穹顶闪烁着银白色金属的光芒，地面流年般的光华仿佛一架时光电梯正将地面上的人快速交替运输。于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不用刻意思索，就能躲开即将撞到的肩，脚步依然稳健。迎面而来的面孔由渐渐模糊到渐渐清晰，却如孟婆光景，不留痕迹。逆流穿梭在人流中的时候，总有一种孤独的胆怯，这一向，渐渐地只剩我一个混入其中。于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寻找同行，张望着，脚步依然如故。

远远地，一个加大版的影像在人群的簇拥下显得格外醒目，奈何只是一团模糊。可辨出带某种图案的深色帽子，淡蓝色的上衣，更淡的白色裤子，还有一双高帮白鞋。脚步慢了下来，也不再回头张望，心却慌张地无处安放。踌躇的脚步在翕动的人流中显得格格不入起来，于是加紧往G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这个方向应该是朝G的吧！要拐弯的时候，急忙朝着身后扫了一眼，那个身影不出所料朝着相同的方向跟进。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心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不由自主地贴紧了裤缝。正大光明地转过身来，瞳孔发散，假装在寻找什么人。为了更真切，踮起了脚尖。他顺着人流朝自己走来，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激起了全身的细胞。不是衣服的味道，不是洗衣液的味道，是一种朦胧中裹着一丝丝温暖的火焰的味道。压缩在里边的热量在清冷空旷的地铁中偷偷挤出，混合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便丝丝缕缕地钻进鼻中。他应该刚从健身房出来吧！平静下来的脸上还遗留着运动过后的微醺。他和我打了个照面，转瞬便离开了视野。没有转身，低头，光亮的地板上一抹浅浅的黑渐渐远去。转身，快走了几步，追逐那个身影。小小的鸭舌帽压在头顶，带有某种神秘感。两条细白的线顺着衣襟垂下，连接到衣兜口袋，手指在身旁随意低垂着。淡蓝色的牛仔外套拢在身上，白色的宽松长裤将身材的线条拉长，因为裤脚收紧而将小腿清清白白勾勒了出来。高帮球鞋泛着乳白色的亮光，整个人都散发出了悠悠的白光。看不到他的脸，却依然追随他的脚步。电动扶梯上，他稳稳踩在距离自己两个台阶的地方，低着头，停留在另一个世界。短短的时间，却像长长的梦。

出闸处，“滴，滴”的声音此起彼伏，电子音拉着生硬的调子掌控着涌出的人流。那声音像巴掌，打在脸上透过耳膜，脑袋便嗡嗡地响了起来。随着一声声的“滴滴”，他走出了闸道。慌乱中，忘了要把地铁票投入收票孔，机器十分固执地挡住了去路。当再次抬头时，他已然走远，留下身后来不及打招呼的我。茫然地看着出口，人影憧憧，叠影重重，却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