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岁的星月公主靠着雕花石栏杆,俯视着由红墙黄瓦围成的紫禁城,直到脚下中轴线的道路上出现一个身着砖红色布衣,梳着简单寰髻,头上毫无配饰的中年女子,星月公主才收回眺望远方的视线,满眼不舍地注视着年轻女子,带着哭腔喊道:“小瓜,小瓜......”
红墙下的小瓜,抬头望向墙上站立的星月公主,小瓜朱唇粉面,眼眶里噙着泪,在看到星月公主的一瞬间破涕为笑,“公主,你以后要好好的,切不可强出头......”
小瓜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侍卫不耐烦起来,推搡着小瓜,“快走,别误了时辰。”
小瓜频频回头不情不愿地向着前方走去,星月公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嘴里喃喃自语,“小瓜,希望你以后顺遂......”小瓜跨过一道道大门,身影越变越小,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圆点。
星月公主滑坐到地上,双手抱膝,泣不成声。星月觉得,小瓜一走她就失去了庇护。
星月的父皇子女众多,13位皇女,10位皇子,在众多子女中,有幸得以陪伴皇上身边的是皇子和宠妃的女儿。星月公主的母妃据说曾盛宠一时,当时由正五品芳仪连升三级,成为从二品的贞妃。母妃在怀星月公主时语言上冲撞了祥瑞皇帝,遭到祥瑞的冷落,星月出生,祥瑞皇帝都不曾来看,只是派人送来了称号“星月”。
贞妃性子和善,自此以后更是与世无争,她不在乎祥瑞皇帝今日宠幸谁,只顾每日赏甘棠宫里的甘棠花、读诗、写字;她不在乎奴婢背后的话语,对于难听的话,她都一笑了之;她不在乎六局送来的物品,是好是贱,能用能吃就行,贞妃惯会忍让。
贞妃用她息事宁人的做法,教育星月,对此星月只觉得窝囊,并不接受,而小瓜的自力更生,敢争敢抢的性子,倒让星月喜欢。
小瓜是母妃的随嫁丫鬟,自小聪明伶俐,和贞妃的性子决然相反,爱恨分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每每有其他奴才对贞妃不敬,小瓜自是会以大丫鬟的身份,训斥他们一番,如此下来甘棠宫内,再无嚼人舌根的话语,只是小瓜被他们孤立起来,背后道:“甘棠宫的主子都不发话,一个丫鬟倒是在那儿耻高气扬。”
小瓜听着数落自己的话,倒是不气,忙着给贞妃和星月改善生存条件。
小瓜在甘棠宫僻静的西南角开辟出了一块地,种上新鲜的瓜果蔬菜。
女红的基本手艺,小瓜早就掌握,宫中的刺绣更是精美绝伦,小瓜也偷偷地跟绣娘学习,如今刺绣水平和绣娘秀出的一般无二。
在宫中炭的用量是最大,冬日里取暖,平日里做饭,甘棠宫的炭火因为贞妃的不受宠,尚食局根本不放进眼里,不给足量,就算给足量也都是些低等的灶碳,烧起来满屋的烟气。
小瓜去尚食局理论,回来受不住气,回来大哭一场。为了不求人,小瓜到处打听烧制炭火的方法。小瓜在菜地旁挖出一个密闭的小窑洞,把领回来的灶碳放进去,二次烧制,不用时用枯草盖好。
星月公主最爱看小瓜在菜地里忙碌,有时也不嫌脏给小瓜整地、施肥、摘菜,每每这时星月感觉无比踏实、安心。
前几日,尚食司送来低等的灶炭,入夜后小瓜悄悄地取了些灶炭,放进小窑洞里进行二次加工,经过二次烧制的灶炭如灰花炭一样没有烟。
早对小瓜怀恨在心的奴婢绿燕把小瓜点明火的事儿,报给恭皇后。
为了节俭开支,正削减各宫用度。甘棠宫不受宠,正是削减主要方向。恭皇后听说此事,当即命令把小瓜驱赶出皇宫。
星月公主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口擦掉眼泪,大步流星地向着甘棠宫的方向跑去。
星月公主用力的推开金丝楠木门,径直迈入,大声喊道:“母妃......”
抬脚跨入,只见香妃榻上坐着一位身着浅碧色裙装,梳着云髻,发髻上只斜簪着碧玺镶宝石花的少妇,少妇纤秾合度,端丽秀雅。
在少妇身前跪着一位红紫色布衣的年轻女子。
星月公主的闯入,让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星月公主身上,星月公主看到扭过头来神色平静的布衣女子,“你是何居心,为何要弄走小瓜,小瓜对你不好吗?”
星月公主,走上前去,立在布衣女子身前,怒目而视。
红紫色布衣女子低着头,双手攥着手绢,“我,我”
“好了,星月,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来责怪又有什么用?”
“对,没有用,小瓜所作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你却任由别人把小瓜赶走,你才最让人寒心。”星月公主快速的转过自己的身体,眼中怒气丝毫未减,直视着少妇。
“公主,你不能这么说你母妃。”红紫色布衣女子语气坚定且大声地说道。
“你闭嘴。”星月公主对着红紫色衣服女子吼道,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她转身向着门外跑去。
“星月,星月......”
星月公主全然不理会贞贞妃的呼喊,她跨过一道道门槛,沿着甬道狂奔,双眼因为泪水模糊一片,看不见沿途行人,跑过东筒子夹道,跑进御花园,一直到东南角的梅林,她才停下脚步,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的委屈也随着呼出的气,渐渐消散。
她坐在梅林树下,抬头看着枯枝上绽放出小小的花瓣,淡淡的粉白,坐在树下还能闻到一股同她母妃身上一样的淡淡花香。她伸展四肢,仰面躺在草地上,她看在蓝得醉人的天空中,轻盈的云朵缓慢得移动,鸟儿乘着风翱翔,她看得痴了。
太阳西沉,晚霞映红半边天空,眼前的景色让星月公主大惊,她坐起身来,满脸喜悦地看着一会儿红彤彤的,一会儿金灿灿的,一会儿黄澄澄的浪漫天空,她的心情舒畅开来。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淡,夜幕降临。星月公主起身,向着甘棠宫走去。
星月公主远远地见着母妃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星月公主歉疚地一步一步靠近母妃。
一眼就看到星月公主的贞妃,脸上的愁云散去,欣喜地看着靠近的星月公主。
“都是母妃不好,你回来了就好。”贞妃喜极而泣,提起袖子擦拭眼角的泪。
星月公主上前拉住贞妃的双手,“这大冷天,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也不怕着了风寒。”
贞妃上前回握着星月公主的手,拉着她向里屋走去,“这么大冷天,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是堂堂公主,在这皇宫谁还不把我放进眼里,谁还敢动我。”星月公主强装底气十足地说着这话,宽慰母妃的心。对于三年前,年贵妃身边的一等丫鬟红绛出言污蔑贞妃,被七岁的星月公主掌嘴训斥。隔天年贵妃便把星月叫到钟粹宫,让红绛出气,那次星月公主的脸颊被打得肿得老高。
对于这件事,事后谁也没过问,好似星月公主就该被欺负一样,只有贞妃抱着星月公主不住的哭泣。
“都是母妃不好。”说着贞妃的眼泪又从眼眶中溢出。
贞妃在紫檀木三弯腿霸王枨带托泥圆凳上坐下,星月公主在旁边一个上坐下,贞妃拿起红木嵌螺钿弓腿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星月公主。
“在这深宫里,我不争不抢,只求平安,可是从来没想过我的至亲会因为我受伤。”
“母妃,你的不争不抢让旁人觉得你不爱......”
还未等星月说完,贞妃神情紧张的伸出食指压在星月的嘴唇上,“不可胡说。”
贞妃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月亮,“算计来的爱,又有什么意思。你父皇有三千佳丽、23位子女,以后还会有,争得过来吗?”
贞妃转过身,接着说,“母妃希望星月以后能找个如意郎君,不受母亲这份苦。”
星月公主不知道母妃所说的苦是什么意思,她只觉得母亲眼里的落寞与寂寥让她感觉到伤感与惆怅。
“母妃,也许我并不会像你这般,我觉得人不能未战先败,凡事争取过才是最美好的。”
贞妃怔怔地看着星月公主,好似不认识她一般。
“年妃尚且能为了红绛惩罚......,你为什么不能为了小瓜争一次?”星月公主咬牙切齿地说。
年妃的折辱虽然过去三年之久,如今想起来星月公主心中仍腾起一股气,母妃的不作为,让她心中憋闷得更加难受,她的呼吸加快。
“在皇宫,小瓜跟着我只有受苦,按她现在的年龄出皇宫,还能谋个好人家嫁了。我已经安排绿燕出宫给你祖父家交代,替小瓜寻一门好亲事。”
星月公主愣在那里没有说话,这种安排,现下来说确实不错,总比在皇宫受人排挤来得好。而留在皇宫里的女人,依然要忍受着禁锢的苦。
贞妃似乎看破了星月公主的想法,“身为公主,在宫中的你可以尽可能地去学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情,这样日子也会是顺心如意的。”
星月公主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母妃,“母后安排我们学习经史、刺绣、礼仪、骑马。我还能学自己感兴趣的吗?”
“当然可以,皇宫各类书籍都有。”贞妃走上前来,把星月抱在怀里,“多学一些,也许以后总能有所用。”
她想到可以把小瓜留下的菜地经营起来,开心不已, 心里像有一只高飞的小鸟,在蓝得醉人的天空扑腾翅膀。
2
星月公主不断地搜集种菜、建筑、烧炭等工艺的书,在皇宫内找不到,她便委托的希龙皇子找,她把搜集到书籍,锁进黄花梨制的匣子里,时长抽出来翻看阅读。
白日里空闲下来,星月公主钻进静悄悄的梅林,手捧一本书,孜孜不倦地读起来,读到难以理解的地方捡起枯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仔细琢磨思考。通常直到晚霞映满天空,赏完晚霞的景色,再起身回去。
如此下来四年,在种菜、建筑、烧炭方面俨然成了一位纸上先生。
有一夏日,如往常一样星月公主在梅林读书正入神,她警觉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抬眼望去,来人身穿黄袍,黄袍前后及两肩各织金盘龙,仔细看来人的服饰甚是讲究,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盘领窄袖袍,腰带以金、琥珀、透犀相间为饰。
星月公主连忙起身,打千,神情紧张,“父皇。”
祥瑞皇帝端详着眼前的女孩,“你的母妃是贞妃吗?”
星月公主并没有因为很少见到皇帝忸怩,她大大方方地说道:“是的,我名字叫星月。”
“星月......,这个名号还是我在十三年前的冬天选定的。”祥瑞皇帝顿了顿,接着又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星月公主把放在身后的书,捡起来递给祥瑞皇帝,“关于建筑书籍。”
“这个看得懂吗?”
“有些不懂。”
“星月,可学习《女训》了?”
“有的,母后有安排李嬷嬷教导我们。”
“星月想找个以后什么样的驸马?”
星月公主听到"驸马",脸颊泛起红晕,语气毫不怯懦,“儿臣觉得,只要儿臣会一些生活技能,凡是靠自己,无论嫁给什么样的驸马,生活都不会太差。”
祥瑞皇帝目视远方,意味深长地说,“你母妃如果也是这样的想法,那父皇也不会这么久不去见你。”
星月公主仔细揣摩着话里的意思,蓦地眼神变得澄澈而明亮,她热切地回望祥瑞皇帝。
祥瑞皇帝注视到星月公主目光,开口说道:“这篇梅林便是我为你母妃修建的,在你母妃怀你的那段时间,我和你母妃谈论对你以后人生的规划。”
祥瑞皇帝停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当时争吵的场景,“当时你母妃就希望你是个女儿,公主不受争帝位的苦,但是她又觉得公主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希望你外出和亲,也不希望我把你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平民。她觉得生下你就该给你创造一个好条件。”
星月公主听着祥瑞皇帝的话,她没想到现在与世无争的母妃,曾经也是为了她反抗过命运的。
祥瑞皇帝叹了口气,接着说:“世上哪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快乐,可偏偏你生在了帝王家,为了这个,你母妃和我争论不休,为了避免争吵,我便再没踏入甘棠宫。”
祥瑞皇帝的神情哀伤而无奈,“你母妃最近还好吗?”
为了缓和气氛,星月公主微笑着说:“这个嘛,要父皇自己去看了。”
祥瑞皇帝一改忧伤愁容,转哀为喜,“对,走跟着朕一起去甘棠宫。”
“好。”
3
甘棠宫因为皇帝的踏入,一改萧条的境况。当季的新鲜花卉尚寝局定是在得到的第一日送达,奴婢的数量也有之前三名,增加为十名。
为了让星月更好地学习到建筑、种地、烧炭技艺,祥瑞皇帝特批她可以去往相关的生产地点操作、学习。
祥瑞皇帝的到来,贞妃淡漠的双眼显现出温情迷人的光彩,这样的贞妃温柔得如化开的水般。
转眼到四月,这一年星月是14岁。
四月百花盛开,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千娇百媚,唯有甘棠花绽放着一朵朵娇小的花朵,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于树梢枝叶间,高大的树木也被它们染成白色。
在这万物复苏、百花娇媚的季节,星月发现贞妃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有几次瞧见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眉头紧锁。这个天下为数不多的尊贵女人,能轻易左右他人生死,却不能静心为自己的女儿选一门良胥。
为了能让母妃宽心,星月时常陪在贞妃身旁,讲自己的见解、新学的技艺。两人相处的时光里,风微甜,天蓝得醉人,阳光微暖,心也随着心安、幸福。
在这个浪漫多姿的季节,祥瑞皇帝预备去江南太子山狩猎,此次随行和往年大不相同,年龄在十岁以上的公主、皇子、秀才,贞妃因为深受宠爱和恭皇后一起随行。
出行那日,千人御林军身着金色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戈戟,排成两排走在队伍前方和队伍,中间是各色金碧辉煌的娇子,其中要属祥瑞皇帝和恭皇后所乘坐的龙撵最是气派,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着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车身雕刻着龙凤团。
星月公主和贞妃所乘坐的凤轿,轿身红髹木框,三面蔑织纹簟,绘以翟文,抹金铜钑花叶片装钉,红髹饰以抹金铜凤头、凤尾。
一行秀才骑马跟在轿撵后。
沿途的百姓,对此盛况无不欢兴雀跃,争相恐后地前来一睹皇家风范。
浩浩荡荡的队伍,驶过繁华绿荫,马蹄急踏碧绿的草地,马车发出咯哒咯哒响着,身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越缩越小,直至看不见。
没出过皇宫的星月,初见民间的烟火气、绿草野花,很是兴奋,一直在贞妃面前叽叽喳喳说过不停,恨不能冲出凤轿,骑马驰骋在碧草野花中。
贞妃微笑盈盈看着星月,内心只盼星月能日日如此快乐。
四天后下午,一行人终于到达江南太子山。星月求得祥瑞皇帝的应允,星月择了一匹棕色的马,马背高出星月一个头,在御马监的帮助下骑上马背,她双腿夹紧马肚,马儿在碧草繁花间小跑起来,星月的身体随着马儿轻轻地颠簸着,为了让马儿跑得更快,握缰绳的手一震,轻呼一声,“驾”,马儿得得地越奔越快,星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飞起来了一般,她在风中放肆的笑着,眼前的景物再也看不清,只有风儿呼呼呼地响着。
“星月,星月......”在呼呼地风声中,星月听到希龙皇子地大声喊叫声.
星月转头看到身后一里开外的希龙皇子和另一位俊朗少年。
“希龙哥哥。”星月双手轻轻提起马绳,马放慢脚步,希龙皇子和俊朗少年保持原速,不一会儿三人并肩在草原上狂奔起来。
俊朗少年对着星月回眸一笑,如眼前的春光般温暖。
三人在河边停下马来,微风吹在水面上,水面映着晚霞熠熠生辉。
希龙皇子望向星月,指着旁边俊朗少年说道:“星月,这位是文将军的儿子,文仲。”
星月看过去,文仲正对着她灿烂的笑着,星月回他以微笑。
“你看他是武将出生,可是他会的东西可不少,烧炭、种花、建筑可都是一把好手。”希龙皇子如数家珍般地说着。
“听说公主对烧炭、种菜、建筑也很有兴趣。”文仲接着着。
“嗯,有时间我可要向你请教了。”星月侧过脸向着文仲。
“好。”文仲爽朗笑。
(本文没有结束,本来说修改完,结束掉,发现修改起来要大改,于是准备直接发布,后期有新思路再开始着手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