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我有四次清醒。次次醒来,脑海中便不可设防的涌现你已离去的消息。
昨天晚上近九点,我从朋友圈里看到宁的一条动态,她说相处了六年的人走了。我的心里突的涌现三个字,那是你的名字。
我很奇怪,为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你。按理说来宁也有从初中到高中相处了六年的朋友,可是我却想起小学和我们一起共处了六年的你。
我立马给宁发去消息,问她是咱共同的朋友吗?她回了三个字,和我心底出现的一样。
宁家在你家的西边,回家的时候得路过你家,她说每次从你家门口走,总想探头看看你在不在家,如果你在了她喜欢和你打声招呼再走。
何止是宁呢,我也一样。大马小马也都会一样。我和大马小马是发小,咱们班那么多男生,唯独现在我们仨在一起,还愿提及你的好。
我给小马打电话,她听我的声音不对,问我知道你的事了,她说大马先告诉的她,她没转告我,是害怕我知道后会这样。
我给大马联系,大马知道的情况会多些。他说你是在地下道出的事,车跑了,你现在在殡仪馆。家里留了嫂子和你两个儿子。
咱们一群人中,你却是结婚最早的。我知道你结婚的消息,而且见过嫂子以后,打心底里觉得惊奇。因为嫂子不丑,也是娶来能过住日子的人。在当时这是出了我的预料的,因为说你娶不上媳妇,是我和大马小马在小时候对你的预言。
那时候你是咱们班那混混当中,长的最像混混,但是我们也最不畏惧的一个人。下了学我们一帮人,嫌回家的路太近,一起走不成太远,偏得绕西头的大路走。女生们推着自行车在前,后边一帮男生在后,你是在最最后。
你是咱班个子最高的的那一个,因为你比我们年龄大很多,我们大都还是十二三岁,你那时不是十五就是十六了。因为你说话不利索,成绩不好,总是留了一级又一级。
说你不坏也不准确,因为那时候你也欺负我们。不是我们骑车子时你在后边硬拽着不让我们走,就是我们走的好好的,你忽然凑到我们身边大叫一声,能骇破了我们的胆。
可是你与其他欺负我们的男生不一样的是,你把我们欺负哭了,你自己会着急,会觉着事情严重了,一再的给我们道歉,再办各种小丑,哄我们开心。
烦你是真的,长的愣头愣脑,听你说话只会让我们干着急。相比和其他好看的男生一起走路,我们当然会嫌弃你,总是说话打击你。可是你乐此不疲,总是跟我们一起走路,一年中的春夏秋冬,一天里的中午和傍晚。
第一次真正知你好,是我又大了一些的时候!有一年外公生病,我带他去诊所输液,因为咱们乡的诊所和你家只隔了一条马路。我领着外公进去不多时,就看到你也过来了。我问你是来拿药还是过来挂水,你说都不是,说正好在门口看到我,所以就进来看看。
你问怎么现在不大能见到我,我说我搬回了母亲家,不在外公家住了。我问你怎么样,你说现在在汽修铺学修车。你过来见我的时候,就是穿着修车时候的衣服,脸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黢黑黢黑的,像是永远洗不干净。
我们在诊所里说了很多话,说到咱们的语文老师,你说她退休了,回了符篱老家。在她临走前,你还去她住的那所大院看了她。她见你来,哈哈大笑,热情的让你进门。你说语文老师还向你提起我,你告诉她我现在在城北上学,大马小马在大营上的。
你说咱们学校也搬了,里边的老师有的去小寨小学了,有的去刘圩小学了,校长也退休了。有时他去赶集你在家门口还能看到他。有次你见了校长,还递给他一支烟,校长拍你的肩说:“祝君现在也都成人了”。
我能想像你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然后和校长谈天的样子。我俩站在外公的病床前说话,外公有时也和你说两句,他问你认不认识你们庄的谁,你说知道,然后外公就给你说他和那人的交情,你也都饶有兴趣的听着。
后来外公问你,说:“你大叫什么名字?”你给我外公说了你大的小名,外公很兴奋,说:“弄了半天你是响巴的儿呀”!原来我外公认识你大。也是!咱们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人与人之间不认识才有点奇怪呢。外公躺的久了,说想去趟厕所,我没法带着去,后来还是你便举着输液瓶,拖着输液管带他去的。
前年腊月,我去澡堂时,在那里第一次见了你家嫂子。我不认识她,因为我见到你小妹在旁边带着一个小孩子。我问她认不认识我,她说眼熟,我说我是你哥的同学,她方才记起。我问这是你哥家的孩子吗,她说是的。我定睛看看孩子,长的不大像你。这时嫂子从里边出来,我和她搭话,告诉她咱俩是同学,嫂子挺客气,说今儿头一次见。
临走前我去外边给孩子买了两瓶奶,你家嫂子推搡着,我说给小孩子的,又不多。嫂子教孩子喊我姑姑,孩子还小,我知道他还不能喊出来,便摸摸他的头,和嫂子与你妹妹说了再见。
大马结婚时没有通知我和小马,也是因着婚姻的事儿和家里闹了气,又加我和小马都在外地上学,她都没通知。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和小马见了大马,从那时我们又再有了联系。
大马给我们说,结婚那天你数落她来着。说我们仨从小玩到大,她结婚其他人不通知,万不该不通知我俩。大马说她当时还厉声冲了你,说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的考虑。
再后来见你,是在去往外婆家的那条206过道上。我骑着车子在路西,你开着铲车在路东,是刚从碳厂回来。我都没注意到你,直到听你在对面喊了我,我停下来,推着车子跑过去,笑嘻嘻的喊你祝君哥,你也不自觉的傻笑,还笑的出了声。
那时是夏天,你还是穿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外套,一条破牛仔裤,脚上一双二夹子。满身的碳灰,头发从里,脸上,双手的指甲缝里,两只大脚因为出了汗,不受控的滑出了二夹子外。全身上下都是乌黑乌黑的,连躺下来的汗都是黑色的。
我说你真是憨的到劲,这么热的天,还穿长褂长裤,也不带个口罩。你调皮的将上衣的拉链往下一拉,像变戏法一样,展示出你的白T恤说:“看我穿的白色T恤呢,谁说我不穿短袖,就是这家伙的白衣服,一进碳厂还能要吗?所以我套个外套好遮灰”!
我看你傻不愣腾对我说笑,心里满是心疼。你就如同感知不到生活的困苦一样,如此的天然乐观!
我们就这样告了别,我带着遇见你的欣喜,和交谈过后的复杂往南去。你在铲上望着我,严肃告诫我骑车时不要东摇西晃要有点老实气。然后对我招手,你开着铲车突突的往北去。
此时我差不多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听到宁说的那条不好消息时,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你。这似乎是一种挺神奇的东西,它让我知道我在日常的纷杂中,将你忘了许久,然后以这样的方式再将你永久的纪念。
我本以为我在这条国道上无数次的往来,再不幸也总能时而和一些旧相识遇见。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回家的这条道上,有些人真的已经越走越远,不可能再被我遇见。
不能再遇见的人,有我的大外公,小光哥,壮壮妈。
还有你――昨天在这条道上走远了的祝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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