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古习俗这一天该登高插茱萸喝菊花酒。现在早就不流行这一套,也没人在意这一天。
然而,这一天,对于我,却有特殊的意义——我的奶奶是这一天出生的,我想念我的奶奶。
奶奶离开我已经二十余年之久了。
二十年之前,我孩子还在襁褓中时,她喜欢一手夹着他,一手做饭。孩子一两岁了,体重渐长,她闲暇时亦喜欢把孩子抱坐在膝头,跟妈妈唠嗑。孩子乖,长得也可爱,老人家特别喜欢带他。一次家里有事,来了很多亲戚,她抱着孩子在膝头,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吸烟,竟然不知不觉把孩子的脸颊烫了一个疤,为此奶奶很是愧疚。这是我的孩子在人世间跟我的奶奶重叠的一段光阴,两年里,如果没有奶奶烟头烫脸的举动,我估计也就留不下来奶奶跟她重外孙的多少特殊的记忆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奶奶喜欢喂孩子吃食,至于喂什么我已经印象模糊,也许是她刚烧出来的汤菜,也许是姑姑们买给她的零食吧。
奶奶与我的故事,我未有记忆时,是母亲代述弥补的。那时父亲弟兄三人未分家,孙子孙女辈的我们小时都是奶奶带着睡,怀里脚头,经常几个孩子被带着。小时的我是最调皮的一个,虽然是女孩子,胡闹却一点不逊于男孩,对于大人的呵斥也一点不怵。奶奶有时不耐烦,就顺手拿晒草的叉子作势要刺我,嘴里喊着“倒马叉”——这是奶奶骂孩子的口语,我也不知是哪三个字又作何解释。不过倒符合当前她的动作。小小的我竟然抓住铁叉头跟奶奶争抢,把奶奶也气笑了。这是我未记事前表明我的大胆顽皮的最好的见证。母亲讲这件事时我眼前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个脚步都走不稳的小小孩,穿着花衣裳开裆裤,摇摇晃晃地抓着铁叉头,嘴里胡乱哼哼着,与奶奶抢夺铁叉的情景。
我是女孩,在重男轻女思想比较严重的年代,奶奶却从没有忽略我,甚至比对二叔家比我大一点堂哥还要好。也许这是享受了妈妈的荫庇吧。
我的母亲对奶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病了跌了残了,都是妈妈照顾洗碌,奶奶的生活一刻也不能离了我妈——应该说整个家族都是我妈妈给支撑起来的。所以父亲兄弟们分家后,奶奶对母亲晚出的孩子们也就着意照顾了点。奶奶跟小叔一家过活,对小叔的孩子——我的堂弟的溺爱是理所当然,但每次做饭,都会顾及我们,多烧一点汤啊菜啊,救济一下没空做菜的妈妈的饭桌。做好后往往会扯着喉咙,从小叔门前,把声音延长出一条笔直的小路——碗小、细碗、红小,来端碗啊……
这条连接我家和小叔家的小路,至今还回荡着奶奶嘹亮的喊我们家所有人都名字的声音,还有她裹着小脚,撑着一个大个子拄着拐杖左右摇晃走路的身影……
我们大了,到镇上上学了,奶奶会时不时给我们几毛钱零用,这是姑姑给她吸烟的钱,她省下来的。后来,我上大学,每次回去,奶奶更是每次给我五元钱,其他孩子没有。那时我们学校的伙食补助,一个月不过30元啊。我也尽我所能,把钱省下来,月底回家,给奶奶带我们学校做得最好吃的蛋糕和肉饼。奶奶特别喜悦自豪——这是她孙女大学里的好东西啊!
自后婚恋,我对象是海边一无所有的比我大几岁的同学,父亲极力反对,并且以死相逼,不准我嫁到海边。我不理解父亲的苦心,卯着劲跟父亲对着干。是奶奶支持我,劝说父亲,说孩子们将来自己有工作有前途,不必要替我过分担心,她看好我们。
我爱人至今对我奶奶是尊敬的。对我父亲,他也竭尽全力孝顺,从不因为自己只是女婿的身份,推诿不属于自己的义务,义无反顾地做了我招亲的姐姐一家的经济后盾。父亲每次感喟,还是奶奶眼光好。
奶奶是86岁时夜里突发脑溢血去世的。这日子也不难记得,正好是秋季开学前。这个家族人的生死日子,只奶奶的让我永久不忘,并且直到我也消失。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二十年来,逝去的奶奶一直在我的梦中出现,从未离开过。我知道奶奶最偏心于我。愿奶奶托生转世,成为被人极力呵护的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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