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亲失败后,那老媒婆显得很恼火。在她看来,问题的根源是我太过愚笨,这不仅无法让其发挥出“三寸不烂之舌”的高超本领,还会变相搞坏她的名声。所以,第二次相亲前,她就告诫我要注意某些细节,以及尽可能地表现出一些我几乎不具备的能力。我们依然沿着那条坑洼的让人厌烦的小路行走,只是这次我没再单刀赴会紧跟着奶奶。不多时,我们在一栋四层高的新房前停了下来。看着媒婆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去,我求助地望着奶奶,奶奶蜡黄暗沉的脸上扫走最后的一丝忧色后,她柔和的笑容春风般刮散了附着在我身上的紧张与胆怯。房间宽敞明亮,两边的墙上挂满了主人乔迁时亲朋送来的匾额。我和奶奶靠摩托车站着。几分钟后,里屋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防患危机那般,我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步,倚靠着奶奶。来到我们跟前,老媒婆罕见地对我们笑了笑:“真不巧,姑娘和朋友上街去了,明天再来吧。”
也是在等待“明天又明天”的暗夜里,借着“爱情”这个稀缺珍贵的药引,我们婆孙俩敞开心扉,吐露隐秘心声,疗养孤冷灵魂。某一晚,奶奶跟我讲了她保守了一生的秘密:她一生中最爱的不是爷爷,而是早年村委里的会计。据奶奶的描述,那个英年早逝的会计高大潇洒,不时会送些牙膏毛巾一类的稀缺品给她。有段时间奶奶是村里的妇女大队长,他们经常结伴去村委开会。一个漆黑的晚上,奶奶和那会计一同回来。过了高岭村,会计将她拉进了田里的干草堆里……会计死的时候,奶奶有过轻生的念头。奶奶说这些的时候,两眼温情脉脉,脸上闪烁着美丽光泽,让我难为情,也让我无言以对。按照书本上的意思,这种行为是该被唾骂的,就是退一步说为我那可悲的爷爷也应该转移话题,但我什么也没做,就是静静地听她讲,第一次感到不拿伦理道德去评判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也是舒心适意的。
清明前后,镇上下起连绵的阴雨来,和恶劣天气遥相呼应的是奶奶恶化的病情。我向整天在镇上“老年人活动中心”打纸牌的大姑求助,她嘴上说好却迟迟不见动身。最后,我只能去找小叔,尽管我对小婶很反感。小叔把奶奶接去医院后,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国道上的水倾泻下来,屋里浊水滚滚。看着眼前破败的一切,我情不自禁地流出泪来。我的哭号和嘶吼都被轰鸣的雷声压制了。
从县医院接回来后,奶奶安顿在街边的小叔家,那里离镇卫生院近方便打针与抢救。小叔家的两层砖瓦房是08年4月份买的。买房后不久,他们两夫妻工作的制衣厂就在金融海啸中覆没了。两人找了好几个厂都不顺意,便有了回乡创业的念头,刚买了房哪里还有创业的启动资金?小叔找到父亲,说想回乡开个小型的服装加工作坊,这样就能兼顾照料奶奶了。父亲觉得不错,就借了两万元给小叔买针车等设备,并于当年的八九月份,用货车将他们拉回了镇上。可结果呢?作坊经营不善,难以为继,就叫父亲入股,好,这没什么说的,兄弟本该患难与共,那半年不到就把奶奶逼出家门是何居心?我知道是因为奶奶老了,不中用了,成负担拖累了。可怜我那奶奶给他们带了十来年孩子得到的回报竟是被扫地出门,而始作俑者就是她节衣缩食十几年攒钱娶进门的儿媳妇。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还有帮凶,且帮凶人多势众,他们就是奶奶为延续温家的香火生育并抚养的子嗣,其中少不了我。出殡那天的晚上,当三家人为分摊不均的丧葬费挣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我再难压制心中的罪孽:“奶奶尸骨未寒,我们就开始明争暗斗,我们对得起她吗?她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父亲呆坐一角,哑然无语——谈钱他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两个叔叔对我反唇相讥:“死猪!这里哪轮到你说话?”只有母亲为我打抱不平:“欺老莫欺小!”第二天,小姑和姑丈急着要回安远,我没做任何挽留,也没有一点伤感,反而为小姑当年果敢的出走高兴,不用跟我们这群不懂恩义自私自利的畜生朝夕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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